摆烂,摆烂,摆烂!!!

摆烂,摆烂,摆烂!!!

初云之初 著

类别:历史军事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0 总字数:389162

皇长子活了快三十年,才明白一个道理——不适合自己的赛道不要硬挤。 . 诸位,我不夺嫡啦! . 我爹是皇帝,我姐未来会是皇帝,我侄子未未来还会是皇帝! . 我爹在的时候,我是皇长子,我姐在位的时候,我是皇叔,我侄子在位的时候,我就是皇室的大长辈! . 只要我不想当皇帝,就没人能把我怎么样! . 我们的口号是,摆烂,摆烂,摆烂!!! . #只要我躺的够平,就没有人能鸡我!# . #从出生开始退休这件事# 1、背景如乔乔世界,纯粹架空,建议去看一下专栏里#乔乔的奇妙冒险#的另外两篇,不看也不会影响理解~ 2、因为高皇帝是穿越者,并且极大地改变了世界架构,所以属于古穿。 3、智商限定,男主最后不会当皇帝。 4、25年1月1号发文,每天0点更新,不更会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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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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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有机会重生一次,你想托生在什么地方?

    ……

    好消息,阮仁燧重生了!

    还是熟悉的地点,还是熟悉的亲娘!

    他又一次出生在皇城一环,是当今天子的长子!

    如果投胎是门考试,那他无疑胜过了世间绝大多数人!

    好消息说完了,现在该说说坏消息了。

    肺部好像塞了一团棉花,口腔里仿佛堵着一团温水,阮仁燧疑心自己是不是被人捂住口鼻,马上就要被活生生憋死。

    眼见着就要喘不上气来的时候,一股从高处跌落的悬空感重重传来,鼻翼和口腔骤然间通畅,气流涌入肺部,他大口地喘息起来——

    与此同时,周围响起了一阵难掩欢畅的嘈杂声。

    “娘娘,您诞下了一位皇子!”

    “是皇子啊,娘娘!”

    “是皇子殿下!”

    “这可是当今的长子啊!”

    阮仁燧:啊???

    他艰难地动了动腿,满心茫然。

    产房里俨然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阮仁燧脑子里嗡嗡地响,感受着空气当中传来的温度,耳听着周遭的欢呼声,大脑却仍旧有种滞涨的虚幻感。

    直到产婆利落地替他擦洗了身体,裹起来之后,小心地送到了刚刚生产完的德妃面前去。

    见到母亲之前,他先一步看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

    熟悉,是因为从前千百次看过那张脸。

    陌生,则是因为记忆里两鬓微白的外祖母,这时候看起来还很年轻。

    夏侯夫人看着产婆怀抱里新生的外孙,只觉得一直以来堵在心口的那块巨石终于被挪开了。

    女儿的未来,夏侯氏的未来……

    刹那之间,她想到了很多很多。

    最终她小心地将女儿搀扶起来,心头滚烫,眼含热泪:“申申,来看看你的孩子,是位皇子!”

    阮仁燧见到了远比记忆当中年轻的母亲。

    此时的德妃看起来还有些少女的稚气,尤且没有生出后来他成年时的慈爱意味,因为刚刚生产结束的原因,额头与鬓边尤且残余着几分汗意。

    那乌黑的发丝铺在她头肩之下,更衬得她脸孔苍白如一颗温润雪白的珍珠。

    她毋庸置疑是美丽的。

    想想也是。

    阮仁燧在心里边算了算,这时候阿娘也才十八岁呢!

    他有记忆以来,德妃好像就已经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了,再往后,记忆与时光一起变更,慢慢地,她也逐渐定格成了中年的模样。

    如今陡然再见到阿娘年轻时候的样子,他既新奇,又亲切!

    不只是阿娘,周围的其余人也让他亲切又陌生。

    年轻了许多、丝毫不显老态的外祖母,从小侍奉阿娘、后来又随从她入宫的两个侍女,还有……

    视线落在夏侯夫人身后女官妆扮的女子脸上,对着那张稍显陌生的脸庞看了一看,阮仁燧心头猛地一颤,又惊又奇!

    这……这是费尚仪啊!

    亦或者说,是年轻时候、还没有主宰尚仪局大权的费尚仪!

    她怎么会在这儿?

    看这架势,好像同阿娘还很亲近?

    如若不然,怎么会在阿娘生产的时候随从外祖母一道守在这里?

    只是这不对啊!

    阮仁燧心说,费尚仪一直以来不都是亲近贤妃和大姐姐的吗?

    什么时候又跟我阿娘扯上关系了?!

    有古怪!

    需得知道,费尚仪可不是寻常女子。

    她所出身的费家在本朝向有令名,诗书传家,而她本人也因为幼年便有慧名,而被他的祖母、曾经一度摄政多年的天后选入宫中,充任女官,教导皇子公主们读书。

    太后娘娘很赏识她,圣上也颇看重她,后来点她做了尚仪,总览内庭之事。

    只是从阮仁燧有记忆开始,费尚仪就与贤妃走得亲近,捎带着也更与贤妃所出的大公主亲近,大公主还为费尚仪的堂妹保过媒——不过这就是后来的事情了。

    大公主是阿耶的第一个孩子,是长女,他是阿耶的第二个孩子,是长子。

    从皇嗣齿序来看,大公主是第一,但是从男嗣的齿序来看,他又是第一。

    前世为了储位,姐弟二人相争数年,捎带着贤妃与德妃的关系也颇微妙,不能说是老死不相往来,总归也不算和睦。

    然而此时此刻,亲附贤妃与大公主的费尚仪却出现在了阿娘的产房里,怎么不能算是一桩怪事?

    阮仁燧有些不安。

    他疑心这是贤妃的手笔,或许费尚仪要设法对阿娘不利。

    只是此时此刻,他也不过是一个新生的孩子,即便有千言万语想讲,又怎么抒发得出来?

    可是,难道就没个什么法子提醒一下阿娘吗?

    费尚仪,她身上一定有古怪!

    阮仁燧脑海中疯狂检索着过去的记忆。

    上一世,费尚仪和阿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该死,阿娘怎么都没说过这事儿?!

    这种明知道有古怪,却不知道究竟古怪在何处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

    阮仁燧还在头脑风暴,夏侯夫人与德妃母女也是相对流泪。

    夏侯夫人这一年来经历了太多的波折与痛苦,此时此刻,眼见到皇子外孙落地之后,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了。

    “申申,你真是争气!”

    夏侯夫人喜笑颜开,瞧着外孙红红的小脸儿,爱得不行,怎么瞧都瞧不够:“这可是当今的长子,头一个儿子!以后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宫人取了靠垫来叫主子倚着,初为人母的德妃脸上带着四分慈爱、三分快意,还有几分是讥诮:“我可不是贤妃,十月怀胎,最后生了个没用的丫头!还强颜欢笑跟我说皇子公主都一样,这话说出去她自己信吗?怎么可能一样!”

    阮仁燧:“……”

    阮仁燧眼前一黑。

    不是,阿娘你话别说的这么满啊……

    我过来的时候,大姐姐都被立储了,我们娘俩都得看人家的脸色过活呢!

    只可惜没人能听得见他心里的声音。

    “嗐,”夏侯夫人第一时间附和了女儿的说辞:“你跟她有什么好比的?”

    转而又冷笑道:“贤妃再不济,好歹也生了个公主呢,你看那一位,到现在都没个动静呢!”

    说完,捂着嘴,洋洋得意地笑了起来。

    德妃的侍女故作不懂,捧哏道:“夫人说的是谁?”

    德妃冷哼一声,俏脸含霜:“还能是谁?当然是我们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了!”

    阮仁燧:“……”

    阮仁燧眼前又是一黑。

    他目光放平,有口难言,视线飘忽间,忽地望见了费尚仪。

    她木然站在夏侯夫人身后,脸上丝毫表情都没有,一片空白。

    只有眼神当中透露出一点淡淡的绝望和生无可恋。

    刹那之间,阮仁燧鬼使神差地读懂了费尚仪的内心。

    救命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啊!

    人生在世,最忌讳半场开香槟,关键你们这也没到半场啊,才刚开场呢,开什么香槟啊?

    皇后今年也才十五岁,都没有跟圣上圆房,能生什么孩子啊?

    本朝讲求有嫡立嫡,但凡皇后以后有妊,无论男女,不都比这所谓的长子强?

    贤妃头胎是生了公主,可圣上也一样高兴,视公主如掌上明珠,怎么就莫名其妙开始唱衰人家了呢?

    还有什么“生了个没用的丫头”,你才没用,你们娘俩都没用!

    自己又没长×,还歧视起同类来了!

    这话叫太后娘娘知道,信不信她老人家大嘴巴子抽你们啊!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跟她们混在一起啊啊啊啊!!!!!

    皇长子在看我?

    看我干什么?

    看你那蠢出生天的亲娘和外祖母啊!!!

    见鬼,阮仁燧居然读懂了费尚仪的内心!

    只是这个“读懂”,让他愈发忧伤了。

    前世跟大公主针锋相对了二十几年……

    算了,还是说实话吧——前世被大公主吊打了二十几年。

    强装出一副友爱孝悌的君子模样,强装出礼贤下士的明君风范,最后在储位争夺战中勇失头名,一败涂地。

    图什么啊。

    他曾经心灰意冷,只是而后也重整旗鼓了,他选择了一条从前没想过的道路去走,没想到柳暗花明,反倒找到了另一个自己。

    回头再想,其实从一开始,他的天资就不如大公主出众,做事也好,理政也罢,都要逊色于对方。

    而在落败之后,他颓败丧气的时候,大公主也没有落井下石,反而给他指出了道路,鼓舞他重新振作起来。

    只凭这件事情,那句“大姐姐”,他就叫得心服口服。

    她有容人的心胸,也不乏有明君的气度。

    一个能力过硬、人品也过硬的姐姐坐上储位,来日登临大宝,有什么不好呢?

    对于这个国家和无数的臣民来说,大姐姐能够上位,也是一件好事吧。

    争什么呢。

    退一步海阔天空,刹那天地通。

    他想明白了,通透了,人也松弛下来了。

    诸位,我不夺嫡啦!

    我阿耶做皇帝的时候,我是皇长子,还能缺了少了我的那份?

    我姐姐做皇帝的时候,我荣升皇弟,凭我姐姐的人品,还能缺了少了我的那份?

    等我侄子做皇帝的时候,我荣荣升皇叔,到那时候,只要我不造反,那不是满神都横着走?!

    你们卷吧,我要躺了!

    老师,我们家阮仁燧不参与夺嫡了哈,他要开始躺平摆烂了!

    只是在摆烂之前——阿娘你别作啊,你这样我还怎么开摆?!

    别乱开嘲讽得罪人啊,根据我上辈子活了小三十年的经验,这宫里边真的谁都比我们娘俩聪明_(:з」∠)_

    我这个稀烂的头脑没法跟大姐姐争,你这个稀烂的头脑就更没法跟贤妃争了,会被吊打的啊!

    我都是二次重开了,信我啊!

    阮仁燧在心里疯狂叫喊,德妃与夏侯夫人又哭又笑。

    夏侯夫人哽咽着说:“你阿耶要是还在,见到小殿下,不知该有多高兴!”

    德妃发狠道:“阿娘,你且宽心,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有大郎,未必不能把朱氏从后位上拖下来!”

    夏侯夫人眼含热泪,看着女儿:“申申,你这么懂事,真是叫娘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德妃怀抱着儿子,踌躇满志:“皇后,我们走着瞧吧!”

    阮仁燧:“……”

    费尚仪身上又开始散发出淡淡的绝望了。

    救命,好想逃走啊!

    阮仁燧读懂了她的内心,也跟着一起绝望起来。

    他双目放空,神情麻木地看着绣有百子送福图案的帐顶,只觉得悲从中来。

    这偌大的宫里,人人都不看好我们母子俩,偏偏我们娘俩也不争气……


2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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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妃是头次生产,初为人母,虽然辛苦,但也有些惊奇。

    她居然生出来一个人哎!

    虽然看起来红红的,丑丑的,但是居然也有一点可爱!

    跟母亲说了会儿话之后,她倒是有意想抱一抱那个小东西呢,只是夏侯夫人不许她伸手。

    “你哪儿知道怎么抱孩子?小孩子骨头都没长好呢,得当心些。且先好生养着吧,过两天身子好了,有的是时间叫你抱。”

    说完之后,她忽地察觉出一点不对劲儿,神情不由得犹疑起来:“……皇子落地之后,是不是一直都没有哭过?”

    德妃脸上的表情骤然间顿住了。

    早有发觉、一直装聋作哑的产婆们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领头的那位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迟疑着点了点头:“的确不曾听见小殿下啼哭……”

    夏侯夫人脸色霎时间就白了。

    德妃瞠目结舌,脱口而出:“不会是个哑巴吧?!”

    阮仁燧:“……”

    其余人:“……”

    尚且年轻的费尚仪见状,不得不站了出来,温声细语道:“娘娘,人道是贵人语迟,小殿下更是贵中之贵,啼哭来得晚些,有什么奇怪?”

    宽抚之后,又使人去请守在偏殿的太医来瞧,看是否真的有什么不妥。

    随从她同来的宫人低声问她:“是否要禀告给皇后娘娘?”

    圣上还在崇勋殿与朝臣议事,倒是内宫之中,皇后听闻德妃临盆,专程前来坐镇了,此时人正在正殿那边等候消息。

    费尚仪瞧一眼殿内满脸忧虑的夏侯夫人和德妃,微微摇头:“等太医瞧过之后再说。”

    正殿处,皇后身边的女官也觉狐疑:“皇子既然降生,怎么再没有别的消息了?”

    年轻的皇后神色平静,轻轻问:“嘉贞娘子在那儿守着?”

    嘉贞是太后娘娘为费娘子取的字。

    因为太后的青眼与恩遇,是以帝后也客气地以此作为称呼,而不直呼其名。

    女官低声回话:“是。”

    皇后便说:“如若有需要我拿主意的事情,嘉贞娘子会使人来讲的。既然没有动静,就是暂且不需要我操心了。”

    从前太后娘娘作为天后摄政的时候,嘉贞娘子是她的侍从女官,在天后身边侍奉笔墨文书,捎带着教导先帝的幼弟韩王读书,待到天后还政之后,她又受令到尚仪局去主持内宫之事。

    因为这些履历,皇后入宫之后待她颇为礼遇,而嘉贞娘子也不愧是太后娘娘亲手调/教出来的人,知情识趣,言行有度,德妃有孕之后,圣上向太后娘娘开口,请了嘉贞娘子去照拂德妃。

    皇后起初有些讶异,再一想,倒觉得这是万全之策。

    自己毕竟年轻,又没有生产过,因为妃后之别,又早有龃龉,在德妃的事情上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而嘉贞娘子是太后娘娘的心腹,又主持过内宫之事,人也聪敏,有她在德妃身边照应,各方都能安心。

    如此时此刻,有嘉贞娘子在内陪伴德妃,她就只管做个泥塑木偶,静静守在此处,便也是了。

    阮仁燧被产婆抱在怀里,稳稳地提住,拍了两下屁股。

    阮仁燧:“……”

    我知道你们很急,但是你们先别急。

    我也想哭一下的,但是真的哭不出来啊!

    话说这东西不该是本能的吗,我怎么没有?!

    产婆拍了他两下,看他张着嘴没有出声,心里边已经有点着急了。

    宫妃顺利诞下皇子是喜事,可皇子生来就有残疾,却绝对算不上是喜事!

    如若真是个哑巴,说不得她们也会被迁怒……

    产婆心急如焚,加大点力气又拍了两下,那边德妃也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了儿子一下。

    阮仁燧被左右夹击,应接不暇,张开嘴试探着“啊!”了一声,继而尝试着开始假哭。

    不许笑我!

    不服气的就自己试试看,这真的很难哭!

    产婆:“……”

    什么b动静。

    夏侯夫人:“……”

    什么b动静。

    只有德妃松一口气:“可算是出声了!”

    产婆与夏侯夫人面面相觑,目露狐疑。

    嘉贞娘子欲言又止。

    太医就在这时候过来了,行礼之后使人抱了皇子过去,仔细瞧过,又听了动静之后,擦擦汗道:“皇子身体康健,并无不妥之处。”

    德妃放下心来,斜着眼睛睨了产婆们一眼:“大惊小怪!”

    把她都给吓住了!

    浑然不记得是自己一马当先,吐出来一句“他不会是个哑巴吧?”了。

    夏侯夫人反应比她更快些,赶忙使人厚赐太医和产婆们,而后转目去看嘉贞娘子。

    嘉贞娘子微微颔首:“皇子康健,已经使人去知会皇后娘娘了。”

    夏侯夫人点了点头。

    ……

    对于朱皇后,阮仁燧脑海里只有一个朦胧绝丽的影子。

    就身份来说,他是庶长子,朱皇后是嫡母,只是二人虽有母子名分,但实际上因为种种缘由,两人见得并不算多。

    一是因为他的生母德妃与朱皇后有深仇大恨,并不和睦。

    二来则是因为朱皇后自己并不是十分热衷于彰显中宫权位的人。

    宫妃们每十日去给皇后请一次安,再除去宫宴之外,便几乎见不到她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数年之后,朱皇后因为难产薨逝了,腹中的孩子也没能保住。

    她死之后,内宫与前朝都为之震动过,为着继后的归属,可直到前世阮仁燧记忆的最后一刻,阿耶也没有再立新后。

    记忆里,朱皇后是一位完美的皇后。

    出身皇朝四柱之一的定国公府,生来尊贵,而定国公府出美人,更是闻名于世。

    朱皇后还在闺中的时候,是名满神都的第一美人,待到她出嫁入宫之后,第一美人的名号便归属于她的妹妹朱三娘子了。

    出身顶好,容貌极美,品行上也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如若不是英年亡故,可以算得上是堪称完美的人生了。

    外头传来宫人内侍的问安声,伴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产房里的垂帘掀开,朱皇后步入内室,宛若一尊玉人,照得殿内光彩熠熠。

    阮仁燧看着她平静从容的面容,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前世自己曾经得到过的一个消息。

    有人悄悄告诉他,朱皇后临盆之际,诞下的并不是一个死胎,那个孩子活下来了……

    这可就太古怪了。

    皇室有什么理由隐瞒住嫡出皇嗣在世的消息呢?

    且朱皇后临盆之际,她的母亲定国公夫人也在宫中,如若这是真的,必然是皇室与定国公府达成了什么协议。

    前世阮仁燧也曾经想方设法探查过此事,只是最后一无所获,他又没了夺嫡之心,索性也就将这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此时此刻,再见到年轻的朱皇后,却叫他想起前世这未曾勘破的一点疑云来了。

    德妃刚刚生产结束,又得了皇长子,此时见了朱皇后,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拿乔感。

    她既不起身,也不告罪,只是笑吟吟地招呼:“娘娘也来瞧瞧大郎,看看是像妾身多一些,还是像陛下多一些呢?”

    嘉贞娘子在旁深施一礼,替她描补:“德妃娘娘刚刚生产完,行礼不便,皇后娘娘多担待一些……”

    朱皇后含笑摇头,并不很把此事放在心上,顺势低头看了一眼新生的皇子,眼底飞速地掠过了一丝讶异。

    旁人没有注意到,阮仁燧处于低位,却有所察觉。

    在这个瞬间,他心脏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方才朱皇后看自己的那个眼神……似乎有些事先没有预料到的惊诧。

    为什么?

    他看起来很奇怪吗?

    成人之后,他的相貌与德妃更像一些,更肖似夏侯家的舅舅,或许这从初生开始就显露了痕迹,只是无论如何,这也不算是值得讶异的事情吧?

    想不通。

    这个意想不到的小插曲,让他有些不安。

    ……

    朱皇后来了又走,前后不过只耗费了半刻钟功夫。

    左右与德妃不睦,做个面子情分,叫人说不出二话来也就是了。

    德妃其实也很不耐烦见朱皇后,只是这会儿朱皇后略坐了坐便离开了,她倒是又有了新的由头说嘴:“皇后这是心里边发酸呢,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她扶了扶额头上防风的抹额,信誓旦旦地同夏侯夫人道:“等陛下来了,我要告她一状,她就是妒忌我有皇子,她没有!”

    阮仁燧眼见着夏侯夫人身边的嘉贞娘子再次流露出想死的表情来。

    夏侯夫人还没说话,嘉贞娘子便开口了:“娘娘,皇后娘娘对待皇嗣向来都是一视同仁的,对待贤妃娘娘所出的大公主是这样,对待您所出的皇长子也是这样。”

    她知道德妃想不了太深的事情,所以就得把话说得格外明白一些:“贤妃娘娘没有因此生出不满来,圣上与太后娘娘也没有说过什么,可见两宫对此是没有异议的,您何苦去出这个头呢。”

    德妃柳眉倒竖:“你又不是贤妃,怎么知道她没有生出不满来?”

    想了想,又志得意满道:“贤妃怎么能跟我比?我生的可是皇长子!”

    旁听的阮仁燧:“……”

    嘉贞娘子再次戴上了痛苦面具。

    她是真心不想管这些闲事,但是现在人在德妃的船上,又不得不管。

    嘉贞娘子好声好气地劝她:“娘娘,陛下对待皇嗣并无厚薄之分,这些话您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搬到台面上去讲——最好私底下也不要讲。”

    德妃都没说话,夏侯夫人便先皱眉道:“皇长子跟公主的分量,怎么可能一样呢。”

    德妃怀胎十月,听了嘉贞娘子太多太多的说教,嘉贞娘子心累,她其实也心累。

    她实在是不明白,圣上平白无故地找这么个人来管着她干什么?

    从前怀胎的时候还需得嘉贞娘子操持宫里边的事情,现下孩子生完了,她也就不愿意再忍了。

    这会儿听嘉贞娘子又跟自己唱反调,德妃便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发作了出来:“既惦念着皇后娘娘,又惦记着贤妃姐姐,嘉贞娘子人在曹营心在汉,可真是够辛苦的呢。”

    嘉贞娘子一脸菜色,目光飘忽:“……”

    烦死了!

    来个好心人把我的口口上司鲨掉吧!

    上班哪有不疯的?!

    皇后跟贤妃都在干什么啊,怎么都没有人悄悄联络她呢!

    她真的愿意反水啊啊啊啊啊!!!


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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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贞娘子看似云淡风轻地在心里发了会儿疯。

    又是想提桶跑路的一天!

    阮仁燧也在心里凄厉地惨叫。

    不要作了啊阿娘,求你了!

    费尚仪还能提桶跑路,我想跑都没得跑啊!

    大尚宫就是在这时候过来的。

    宫廷里有六局二十四司,而本朝六局当中,又以尚宫局为首,是以六局的最高长官虽然是平级,但实际上却是以尚宫为首的。

    而大尚宫,是嘉贞娘子的前辈和上司,也是内廷女官当中品阶最高的那一个。

    正三品,官阶与政事堂的宰相们齐平。

    这是圣上特设的一个职位。

    阮仁燧成年的时候,大尚宫已经故去,圣上没有再设置新的大尚宫,是以许多人对她缺乏认知,但当时间退回到他刚出生的时候,任何想在宫廷、乃至于在前朝有所建设的人,都无法忽视大尚宫的影响力。

    大尚宫姓万,名里,取字鹏程。

    天后摄政时,宫廷里发生过一桩秘案,事情的起因和经过都已经被模糊,只知道最后的结果——圣上的乳母许氏被天后赐死,许氏的夫家也被族诛。

    依据本朝内庭的规矩,乳母在皇嗣满三岁之后就应该离宫,可实际上,那时候圣上已经九岁了。

    先前与许氏一起哺育圣上的另一名乳母早已经被遣返归家,许氏却被留下了。

    换言之,对于那时候还年幼的圣上来说,许氏是很亲近的人。

    而天子的亲近,本身就意味着权力。

    下令处死许氏、族诛其夫家的,又是彼时正在摄政的天后……

    其中的幽微之处,实在值得思忖。

    也就是在许氏被杀之后,天后对天下各州郡明发公文,选拣才学出众、性情稳妥之人为内庭女官,教导陪伴圣上起居,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从帝国的核心神都,迅速飞遍了地方各州郡。

    常言讲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可是去做天子的侍从女官!

    超乎许多人预料的是,最终在几名入选女子当中拔得头筹的,居然是万里!

    往神都来参选的女子很多,有经学大家,有书香门第在家侍奉寡母、中年未嫁的孝女,有长袖善舞的寡居贵族,也有身负特长的奇女子……

    万里跟她们有一个地方不一样,这点不一样让她备受诟病——她的出身其实很好,夫家也算显赫,乃是地方名门,彼时膝下又有亲生儿子,从表面上来看,她缺乏一点必须要入京去参选的动力……

    尤其她的丈夫也不赞同此事,而她为了上京,几乎与丈夫决裂。

    当时神都城内也有一些非议,抛夫弃子的女人,德行上先天就有缺憾,怎么能侍奉和教导天子呢!

    可出乎预料的是,她中选了。

    阮仁燧其实也曾经很认真地考虑过整件事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大尚宫一定是一个聪明绝顶的狠角色……

    能被当时的天后选中,就已经很厉害了,此后还能成为圣上的心腹,这就更厉害了!

    因为大尚宫进宫的时候,其实早就已经错过了融入到年幼天子内心里的时机。

    尤其年幼的天子刚刚经历了亲近的乳母被母亲下令处死的变故,而她又是母亲选进宫里来的人。

    可大尚宫却能够成为圣上的心腹,甚至于在圣上亲政之后获得等同于宰相的官阶——要说这一位是善茬,怕也没人敢信吧?

    在圣上的后宫里待了快两年的德妃比他更明白大尚宫的分量,朱皇后来的时候她拿乔不肯起身,这会儿见了大尚宫,倒是真的打算强撑着要坐起来了。

    大尚宫年纪在四十岁上下,出乎许多人预料的是个看起来极为温柔的女子。

    她赶忙拦住德妃,请她躺下:“怎么敢让您这么对待我呢!”

    又说起过来的目的:“圣上在跟政事堂的宰相们议事,一时难以脱身,又挂心娘娘,便叫我来瞧瞧小殿下。”

    德妃略微有些失落,但也不至于到难过的程度,生了儿子,总归是高兴的。

    又叫人把皇子抱得近一些:“让大尚宫看看,回去好告诉陛下。”

    乳母们小心地抱着孩子近前,大尚宫微微弯腰,端详几眼,笑道:“小殿下丰盈,是有福之人的面相啊……”

    德妃一边听,一边不受控制地翘起了嘴角。

    等到圣上过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这时候他还很年轻,看起来是个温和俊美的青年,只是眉宇间的气度却与阮仁燧记忆当中并没有什么不同。

    夏侯夫人领着宫人们跟圣上请了安,而后便默契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产房里的一家三口。

    阮仁燧生无可恋地被裹在襁褓里,面无表情地听他阿耶和阿娘说话。

    其实主要是他阿娘在说。

    先说生孩子疼死了,感觉骨头都要裂开了,疼了好久好久,你怎么一直不来?

    又嘟囔着说孩子一点都不好看,红红的,像只丑丑的小猴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阮仁燧:“……”

    最后,又献宝似地支使着他阿耶把他抱得近一些,仔细瞧瞧,孩子的眉眼到底是像谁?

    阮仁燧被裹得像一条肉肉的青菜虫,这会儿就觉得身体腾空而起,紧接着稍稍松快了许多。

    他阿耶年轻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定定地瞧着他,眼眸微眯,似乎真的很认真地在端详他到底像谁。

    那深色的瞳孔里映照出了他小小的身影。

    阮仁燧颇觉新奇地跟他对视着。

    良久之后,他便见他阿耶微微一笑,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耳朵,温和同他阿娘说:“太小了,看不出来像谁呢。”

    他阿娘娇声埋怨一句:“那你还看那么久!”

    而后觑着他阿耶的脸色,靠在他怀里,嘟着嘴,楚楚可怜地抱怨起来:“陛下,嘉贞姐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呀?”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向着皇后娘娘和贤妃姐姐说话,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吗?”

    圣上:“……”

    阮仁燧:“……”

    阿娘,阿耶懂不懂我不知道,不过我懂你的感受,因为我也当过绿茶!

    圣上揽着她的肩头,有些无奈:“怎么,这是遇上不合契的地方了?”

    “那倒也没有,”德妃怯怯地摇头:“我就是觉得,嘉贞姐姐好像不太喜欢我……”

    阮仁燧就眼看着他阿耶在他阿娘看不见的地方撇了下嘴,感觉心情十分复杂。

    这时候,圣上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顺势看了过去。

    父子俩四目相对,圣上悄悄朝他眨了下眼。

    阮仁燧不轻不重地给惊了一下!

    到最后,圣上也只是说:“再等等吧,等你坐完月子再让她回尚仪局也就是了。”

    德妃虽觉遗憾,但到底得了个送走瘟神的准确时间,总归是高兴的。

    而后又絮叨着说起别的事情来。

    她说,圣上便在一边听,神情柔和,语气温煦,偶尔说上几句,并没有打断亦或者不耐烦的意思,两人手拉着手,旁边是血脉相连的亲生骨肉,一派温情脉脉。

    阮仁燧躺在榻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虽然等到他成年的时候,阿耶对待阿娘便只剩下相伴多年之后的旧情,但是此时此刻,阿娘应该是宫里最得宠的妃子。

    亦或者说,阿耶对阿娘,是有过真心实意的。

    如若不然,上位者怎么会愿意去包容一个不算有多聪明的下位者呢。

    事实上,他也好,阿娘也罢,多多少少都做过糊涂事,阿耶应该有所知晓,只是很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去了。

    不会是因为不算显赫的外家,只能是因为从前的旧情了。

    他有种窥探到了一个崭新世界的新奇感。

    圣上与德妃尤且叙话,千秋宫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便送了赏赐过来。

    德妃暗地里算了一算,赐礼诚然丰厚,可别说是超过大公主出生时候的份例,甚至于都没有齐平大公主出生时的份例。

    她有点委屈,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孩子。

    太后娘娘连一碗水端平都没做到!

    这可是皇长子啊!

    圣上听了也微微皱起眉,接过礼单来瞧了瞧,而后道:“仿佛比仁佑出生时候的份例削减了一些?”

    仁佑是大公主的名字。

    千秋宫的女官行礼之后,毕恭毕敬道:“太后娘娘说,大公主是小一辈里头一个孩子,分量不同,所以加了三分。”

    圣上神色缓和下去,应了一声,摆摆手打发她退下,私下里宽抚德妃:“我这里给你补上,好不好?”

    德妃心说,这怎么可能一样?

    太后娘娘如此为之,谁都知道大公主的分量要比皇长子重了。

    只是太后娘娘跟皇后亦或者贤妃不一样,那是圣上的生母,曾经摄政多年的天后,手腕强硬,作风冷厉,她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更不敢在圣上面前说什么。

    最后,也只能委屈又不解地问圣上:“太后娘娘是很看重长幼齿序吗?我进宫之前,原以为她老人家会很喜欢贤妃姐姐呢,只是入宫之后所见所闻,好像又不是这样,她老人家待贤妃姐姐与我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除此之外,又仿佛格外看重大公主一些……”

    贤妃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侄女,入宫便是四妃之一的贤妃,从前德妃没入宫的时候极其忌惮她——因为谁都知道太后在宫廷当中的影响力。

    如果太后娘娘愿意,随时都可以把贤妃扶上后位。

    可是太后娘娘又没有这么做。

    贤妃入宫的时候便位居四妃之一,先声夺人,可是后来生下大公主之后,圣上只是多有厚赐,却没有晋她的位分,更别说皇后之位了。

    而太后娘娘待她也很冷淡——这一点太后娘娘倒是一视同仁,待所有宫妃都很冷淡。

    德妃实在是不明白,这都是为什么?

    圣上听了她的疑惑,也只是莞尔失笑:“太后娘娘重规矩,自然也就看重长嗣了。”

    并没有过多地解释什么。

    德妃见状,也只得悻悻作罢了。

    她刚刚结束生产,说了这么会儿话,也有些疲惫了。

    圣上见状便扶着她躺下,使人在旁照看着,又叫乳母来抱起孩子,往外殿去了。

    嘉贞娘子早就侯在外边,眼见圣上出来,第一时间迎上前去,义正言辞道:“先前蒙受陛下所托,照拂德妃娘娘产子,如今娘娘顺利生产,臣幸不辱命,也该功成身退了……”

    把#想逃#打上公屏!

    放过我吧陛下,打工人的命也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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