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泼刀行
张老西 著
类别:武侠仙侠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0 总字数:2666502
国术、民俗、志怪、禁忌、朝堂、江湖、宗师、斗法、过阴、出马、请神、傩戏、密教、长生…江湖路,三教九流,五花八门。 玄门中,民俗怪谈,千奇百怪。这是个喧嚣的时代,危险与机遇并存的时代。 李衍横刀而行,终将诸邪辟易,百无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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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少年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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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熹,晨雾轻笼。
此时刚过小满,谚语称“小满小满,麦粒渐满”,长江以北冬小麦开始灌浆,逐渐饱满,却未完全成熟,谓之“小满”。
关中平原,千年的风霜血火、鼓角争鸣,早已隐没黄土沟壑中,此刻唯有晨风吹拂麦浪,摇落露珠,发出轻柔的沙沙声。
白鹿原,李家堡。
村外农田中,两名少年正缓缓行走。
跟在后面的精瘦干练,一身粗布黑衣短打,裹着绑腿,肩上还扛着一根木柄长枪。
少年皮肤黝黑,微微一笑便露出满口大白牙。
这是常年田间劳作的表现。
农家的娃,打小便跟在大人屁股后下地,风里来,雨里去,日头底下三斤汗,黑一点再正常不过。
而走在前面的,个子明显高出一截,腰杆笔挺,皮肤白皙,五官清秀,随意扎了个发髻。
同样的黑布衣衫,扎着绑腿,却是背弓挎刀。
这少年算不上英俊,只是五官清秀,一双眼睛格外引人注目。
眼角狭长,是标准的丹凤眼,但黑瞳却如同悬珠,若与之对视,便能感觉寒光灼人,隐有威势。
这叫龙睛,又称龙瞳,《观人经》云:龙瞳精神与世殊,光芒不动若玄珠,凝然秋静寒潭水,自是人间天下奇。
凤眼带龙睛,更是少见的眼相。
少年名叫李衍,并非此界之人。
走到田垄间,他忍不住轻抚麦穗,感受着那一粒粒饱满,眼睛微眯,慑人的寒光隐去,嘴角也露出笑容。
眼前的麦子,都是他亲手所种。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李衍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当前世的灯火辉煌从记忆中渐渐淡去后,他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大地,可包容万物。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前世的那些不安与浮躁,早已被眼前这黄土大地掩埋,又被一次次丰收的喜悦冲散。
“衍哥。”
后面的黑瘦少年打断了他的思绪,东张西望开口道:“‘瞎老三’说不定早跑了,咱们回去吧。”
李衍扭头一撇,“瓜怂,不给二妞报仇咧?”
“说的甚话!”
黑瘦少年像被踩了尾巴,涨红了脸,拧着脖子道:“二妞是我妹子,此仇不报,我黑蛋拔根毬毛,把自己勒死!”
“只是鸡上架狼吃娃、爷端咧狼欢咧,咱们晚上不出,中午不转,这大清早的,咋能找到么?”
“小词一套一套滴,你娃要考举人啊!”
李衍骂了一句,看向远处山脉摇头道:“‘瞎老三’,可不是一般的狼啊…”
关中有狼害,自古以来就不绝。
尤其是这二年,秦岭山中不知发生了什么,时常钻出恶狼,下山到各個塬上祸害。
这些狼,比以往的更大,也更加凶残狡猾。
它们不仅祸害牲口,更喜欢吃小孩。
“鸡上架”是指傍晚,“爷端咧”是指日当午。
“鸡上架狼吃娃、爷端咧狼欢咧”,说的是狼最喜欢在这两个时辰出没。
有人或许会好奇,晚上还好说,这大中午的,狼怎么也敢进村害人?
却是不知,老百姓一日劳作,起早摸黑,要避过中午日头最烈的时候,狼也正好此时出没。
它们格外狡猾,会趁着中午大人熟睡,将夹在中间的小孩偷偷抽走,叫“抽蒜薹”。
它们甚至还会躲在麦地里,呜咽着学婴儿哭,小孩们若是好奇钻进麦地,就会被叼走。
“瞎老三”,便是一头从秦岭下来的狼。
它比其他的狼,还要粗一圈。
这二年白鹿原各村为防狼,都弄了陷阱,“瞎老三”初来乍到,掉入陷阱,被射瞎了一只眼睛,便怀恨在心,逮着李家堡祸害。
一次次围剿,都被其逃脱。
自此,“瞎老三”的名号开始流传。
有人说,这“瞎老三”和其他的狼不一样,乃是在钟南山长大,得了山中灵气,有了道行。
也有人畏惧,甚至要弄个庙供奉,让其不再来村子祸害,还好被李家的族长阻止。
总之,“瞎老三”已成了李家堡的某种恐惧。
每年夏收前后,也是狼祸最甚之时。
二妞是黑蛋的妹子,刚满两岁,他爹娘下地时,怕孩子放在家不安全,便背在身上带着下地。
干活一半,因为不方便就放在地头。
地头靠近官道,还有不少村民往来,想着比较安全。
没曾想,就这一转眼的功夫,“瞎老三”便窜了出来,叼起二妞就跑。
李家堡的百姓,拎着镰刀锄头追了几里地,但当找到时,只剩下一圈破破烂烂的血盘子。
黑蛋他娘哭得死去活来,他爹更是暴脾气,拉着同族兄弟,漫山遍野找了几天几夜,可惜一无所获。
后来有人劝道,毕竟是个女娃子,加上正值农忙,搜捕也就停了下来。
但黑蛋却没能忘,找了李衍帮忙。
李衍也有心除掉这祸害,便寻思了一番。
他猜测这“瞎老三”着实狡猾,或许会和军队偷袭一样,不在晚上和中午出没,而是趁着天尚未亮,人们最熟睡时现身,于是这几日便带着黑蛋早起两个时辰搜索。
然而,连续几日,连根狼毛都没找到。
这让李衍,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就在二人说话间,远处天边已显鱼肚白,映照蜿蜒的山脉一片漆黑,李家堡也有炊烟冒出。
“走吧。”
李衍摁着腰间刀柄,摇头道:“明个继续。”
黑蛋虽说失望,却也点了点头。
关中的娃有股倔劲,他已做了打算,什么时候弄死“瞎老三”,这事什么时候才算完。
二人没走大路,而是顺着山坡往村里赶。
黑蛋是偷偷出来,他要趁着爹娘没发现,从村子后墙翻回家中,否则这事被发现,就别想再出来。
越靠近村子,黑蛋就越低落,一言不发。
李衍瞥了一眼,“咋咧?”
黑蛋嘟囔道:“过些日子,爹要带我去做麦客。”
李衍闻言眉头一皱,“自己家的地不收,出外头作甚?”
黑蛋道:“听我爹说,去年津门和江南开了很多厂子,很多年轻人都跑去挣钱,如今各个塬上人手都不够。”
“今年几家大东家早已放出话,给的工钱不少,我爹要带我转一圈,攒点钱给我娶媳妇。”
麦客是个古老的职业。
关中大地由于气候差异,小麦一般从南到北,自西向东依次成熟。
所谓“三麦不如一秋长,三秋不如一麦忙”,每当芒种开镰,夏收小麦时,比之打仗也差不了多少。
虽说这个时候,干旱炎热、雨水稀缺是关中气候常态,但龙王爷也指不定会打个喷嚏。
小麦最怕雨淋,一旦被淋湿,就容易发芽或霉变。
民间有谚语:收麦如救火,龙口把粮夺。
所以关中大地每到这个时候,到处都有帮人割麦挣口嚼谷的人,谓之麦客。
以往挣不了多少钱,东家若心善,用白面馍馍尽力招待,已让麦客们心存感激。
年景不好时,连杂粮饼子都给不了多少,工钱更是别提。
即便如此,麦客也络绎不绝。
原因很简单,吃别人家的,自己家的粮就省下了。
民生艰难,卖把子力气又算什么。
李衍知道,黑蛋不是怕累,怕的是忙完夏收后,“瞎老三”又跑到别处,或钻入秦岭,此事就不了了之。
想到这儿,他拍了拍黑蛋的肩膀,正色道:“放心吧,吃了你一只鸡,就算拿了定钱。‘瞎老三’的事,我一定办了!”
“衍哥,我信你!”
黑蛋认真地点了点头。
关中八百里秦川,自古游侠之风浓郁。
如今也有关中刀客,一诺千金。
李衍他爹,曾是关中闯出名号的刀客。
村里很多人都相信,李衍今后也会走上他爹的路。
似乎放下担忧,黑蛋又看向远处山脉,眼中闪过一丝憧憬,“听说去年外出做学徒的后生们,年前都给家里寄了钱…”
“衍哥,你说山那边,会是啥模样?”
李衍嗤笑,“能有甚,终究还是山,还是人。”
话音未落,他就面色微变,一把摁住了黑蛋,对着空中嗅了嗅,压低声音道:“黑蛋,有没有闻到什么?”
黑蛋也嗅了嗅,疑惑道:“没有啊。”
李衍没有多说,面色逐渐凝重。
田野田间地头,有些故事传得玄乎,例如“鬼遮眼”、“撞客”、“虎姑婆”等。
村子里没啥娱乐,只有过节或社火庙会时,族里才会请长安城的戏班子来,到时十里八村的百姓都会聚集。
而在平日里,黄昏老树下,村里老人们嘴里的故事,就成了孩童们的消遣,一代代传下来。
那些故事,王侯将相有,但更多则荒诞离奇。
有人笃信不疑,口口声声说哪个村子,就发生过这类事,但却没亲眼见过。
有的人则嗤之以鼻,认为是笑话。
而李衍,却隐约觉得,一些事可能真有。
原因很简单,一年前,他的嗅觉便开始出现变化,不仅异常灵敏,还能闻到一些别人闻不到的气味。
比如村头土地庙,即便没烧香,他也能闻到某种淡淡的香火燃烧味……
比如村里王寡妇家,每次路过,都能闻到某种香火味,却带着一股子腥臊……
现在,他又闻到了另一种味道。
腥臭、冰冷、还带着某种血腥气。
而这股子腥臊味道,在当初找到二妞残骸时,他曾闻到过…
第2章打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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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瞎老三!
李衍心中已有了猜测。
普通的野兽身上,可没闻到过这种味道。
莫非真如人们所说,“瞎老三”有了道行?
李衍心中警惕,反手将弓卸下,抽箭虚搭,示意黑蛋弯腰,压低脚步跟着自己前行。
仅这一下,便看出了差距。
关中素来多游侠,加上千年来大小战争,各地习武之风不绝,如李家堡,就是曾经的军堡,不少孩子就从小习武。
仅一个红拳,各村都有自己传承和架势。
黑蛋也是从小练武,农闲之时唯一的消遣,便是抖大枪和练拳,身后的枪杆子,早被他磨得光亮如瓷。
但他这走起路来,还是先脚跟,再脚掌,即便轻手轻脚,自身重量压在杂草上,也会发出少许声音。
而李衍则不然。
他是以前脚掌着地,手中弓稳箭平,动如灵猫,游走间脊柱始终保持平衡,没发出一丝声音。
稳重与轻灵,两种相反的状态,此刻竟完美统一。
身后黑蛋看到,一阵羡慕。
习武要下苦功,但也同样讲究天赋,仅这轻身步法,便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的境界。
村里人对李衍多有赞誉,不过是看在其老兵爷爷,和曾经身为刀客,早已死去的父亲。
毕竟,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有多大能耐。
但黑蛋却不然,他曾偷偷见过李衍练功,惊为天人,因此出事后,才第一时间找其求助。
胡思乱想间,前方李衍突然停下。
黑蛋也连忙止住脚步,探头一瞧,顿时瞪大了眼睛。
李家堡村后还有不少土墙,那是前朝时的军堡,如今只剩残垣断壁。
黎明前最为昏暗,光线不佳。
只见断壁处,一大团黑影正在蠕动。
却是一头浑身杂毛的赖皮巨狼,正在偷猪。
它用锋利牙齿咬着猪耳朵,大尾巴甩来甩去,好似马鞭一般抽打,那口肥猪便跟着行走。
猪这牲口,十分聪明,过年时被屠户一抓,便知大限将至,凄厉嘶嚎,但现在如着魔一般,满头是血,却连哼哼一声都不敢。
这狼只剩一只眼,正是“瞎老三”!
“瞎老三”竟真的在大清早入村。
还有,村里养的狗为啥不叫?
眼前这诡异的场景,让黑蛋心中发毛,但仇恨很快战胜恐惧,红着眼,缓缓卸下背后长枪。
李衍也有些诧异,但却越发冷静。
他示意黑蛋别轻举妄动,随后缓缓抬弓。
然而,这一箭却并未急着射出,而是拉弓的同时调整呼吸,眼睛微眯,瞳中寒芒凝聚。
来到此界几年,他最大的爱好便是习武。
这个世界的武学更类似国术,没什么灵气真气一说,但与气相关的口诀却不少,比如这呼吸,就异常重要。
气不乱,一身的劲力才能集中。
就像他方才潜行,心神稳定,呼吸不乱,筋骨和肌肉的劲道如臂指使,才能动如灵猫,和谐统一。
别小看这一点,习武入门精髓全在于此。
普通人即便每天抡石锁、抖大枪,练就一身的气力,也知晓不少招式。但与人对战时,仍旧呼吸不稳,心神激荡,脑中一片空白,打出来的还是王八拳。
弓箭的技巧也在于此。
再强的弓,再多的练习,也要射中才算。
而对于身体劲道的控制,呼吸就是开关!
恶狼“瞎老三”,或许确实有些不同,但其误中陷阱,被射瞎一只眼睛,说明终究还是血肉之躯。
他们此刻在下风口,所以先闻到“瞎老三”的气味,压低脚步潜行,再加上对方正在偷猪,距离已拉近到百米。
李衍相信,只要射中,一箭就可将其毙命!
嘎吱吱……
弓弦迅速紧绷,箭头稳定的惊人。
但就在这时,“瞎老三”突然炸毛抬头。
被发现了!
李衍不清楚,自己哪儿出了错,也或许是对方感受到了杀气,但已来不及细想。
嗡!
箭矢飞出,快若光影。
李衍瞄准的,乃是狼颈。
狼这玩意儿,素有铜头铁尾豆腐腰的说法,只因其臀部和肋骨之间,只有一条脊椎相连,没有多少骨骼防护,相对柔软,且分布着重要器官。
很少有人知道,在其眼睛和鼻子之间的区域,骨骼最为脆弱,凿击可令其昏迷,中箭更能致命。
但这個区域极难命中,再加上“瞎老三”非比寻常,因此李衍的目标放在颈部。
噗嗤!
箭头刺入皮毛。
瞎老三终究是躲了一下,弓箭并未刺入要害,而是将其右侧前肢贯穿,血光炸裂。
李衍二话不说,再次搭弓,准备补箭。
虽说没有一箭毙命,但横贯的长箭会让其行动力下降,只要动作快,对方还是难以逃脱。
但令他惊讶的事发生了。
这“瞎老三”并未急着逃走,而是纵身一跃跳到墙后,并且用其锋利的牙齿撕咬,试图将箭咬断拔出。
特娘的,狡猾成精了!
李衍直接将弓扔下,快步冲了出去。
身如利箭,同时摁住刀柄。
他的刀,长约三尺,宽不到二寸,制形特别,本用于护手的刀颚特别狭小。
这是产自临潼那边关山镇的快刀。
关山刀子,亦是关中刀客的标配和象征。
百米的距离,李衍越冲越快,脚下步步尘烟,咔嚓一声,左手拇指推出刀颚,右手虚摁刀柄,却始终不曾拔刀。
家传快刀,腰击式。
看起来有些像前世东瀛拔刀术,却完全不同。
快刀“腰击式”,乃是用于偷袭的刀法,法可横冲中杀,挥刀宛如迅雷。
与敌交错时,杀机不露,出刀收刀,人走尸留。
恶狼“瞎老三”是血肉之躯,但表现出的灵性和智慧却极其惊人,不可以常理视之。
刀刃出鞘,杀气随寒光流动,必会引其警觉。
李衍选择腰击式,正如猛兽扑击,最后时刻亮出利爪。
而如他所料,“瞎老三”也绝非凡类。
就在李衍冲出之际,这头恶狼已咬断箭头,并且从后方抽掉箭杆,处理方式与人一般,最大程度减少损伤。
箭矢贯穿,普通人难以承受。
但这“瞎老三”却好似完全不受影响,龇起獠牙,鼻头形成一条条褶皱,血红的独眼瞳孔紧缩,嗖得一下跳上土墙,又纵身越出。
这一蹦,竟有五米之高,时机也把握的恰到好处,从空中落下,正好扑向冲来的李衍。
野兽厮杀,乃荒野中锻炼的技巧。
作为顶尖猎食者,狼群包围猎物时,往往嘶吼对峙,不停试探,另有最强壮者扑击袭喉,一击致命,随后群狼冲上撕扯。
独狼扑击,也注重偷袭,往往偷藏于道路旁,在行人或猎物经过时,突然窜出袭击。
如同本能,总能找到最合适的方法。
如今也是这样。
“瞎老三”借着土墙从空中跃出,寻常猎物无论是扭头奔跑,亦或是惊慌抬头,都会露出颈部破绽。
狼吻破喉,任你体型再大也白瞎。
然而,它面对的也非常人。
感受到空中的腥风,李衍越发冷静,一对丹凤眼微眯,悬瞳龙睛寒意炽盛,在瞎老三落下的同时,瞅准要害,侧身弯腰,同时右臂一抖。
锵!
双方交错之际,关山刀子斜撩而过。
寒光乍现,血花崩裂。
“瞎老三”噗通一声栽倒在地,颈部好大一条口子,鲜血喷射,呜咽着挣扎四肢。
而李衍也来到五米之外,背对着恶狼,反手甩掉刀刃血渍,收刀入鞘,动作行云流水。
“好刀法!”
远处观望的黑蛋心潮澎湃,一声叫好。
这一番人狼对决,只在须臾之间,却看得他浑身发抖,额头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另一头,李衍收刀后仍未转身。
并非装模作样,而是另有原因。
他面色阴沉,摸了一下脖子,同样出现一道口子,虽只是蹭破皮,却也渗出鲜血,距动脉血管只有毫厘之差。
“瞎老三”确实是血肉之躯,但动作反应远超寻常野兽,被他斩开颈部的同时,竟也顺势勾了一爪。
“衍哥,你没事吧?”
身后,黑蛋已拎着长枪跑来,紧张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
李衍回了一句,缓缓转身。
奇怪的事发生了,在他转身的同时,颈部伤口竟瞬间消失,残留的少许鲜血,也好像只是被狼血溅到。
黑蛋根本没看到,松了口气,望向地上的“瞎老三”。
这头恶狼果然凶悍至极,即便鲜血满地,气若游丝,难以动弹,也依然龇着牙,恶狠狠地盯着李衍。
眼神充满怨毒,似要将他记在心里。
“你个畜生,还不死!”
黑蛋火起,长枪一抖,噗嗤一声,枪头灌入“瞎老三”尚好的那只眼睛,直接入脑。
即便如此,“瞎老三”也是挣扎了几下,才没了动静。
就在这时,李衍似有所觉,眉头一皱。
这“瞎老三”已死得不能再死,但身上那股独有的腥臊味,却越来越大,并且向着周围扩散。
好似无形之风,浓郁到极点,又骤然消散。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衍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冰凉。
但仔细看,周围又什么都没有。
“黑蛋,你闻到什么臭味没?”
“啥?没有啊……”
第3章李家堡的难缠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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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咣咣!
“瞎老三死了!”
铜锣声,伴着呼喊声,打破了李家堡的宁静。
不是每个人都受过狼害,但热闹却人人爱看,尤其是在村里,邻里之间撒泼打架,都能引来一帮人围观。
此时不少人已拎着锄头准备去地,听闻“瞎老三”死了,顿时纷纷跑来。
“啧啧,这就是‘瞎老三’?”
“就是这畜生,我见过!”
“还以为是啥咧,也没三头六臂么,看把你们吓得…”
“富贵,你放的什么屁,有本事不捉住‘瞎老三’,等死了才在这儿说风凉话。”
“我不没时间么…”
“我的猪啊,被吓破胆死了,呜呜…”
黑蛋他娘跑来了,看着“瞎老三”的尸首,之前压下的悲伤又涌上心头,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黑蛋他爹李宝全也来了,问清缘由后,脸憋得通红,直接挥手,啪的一声,狠狠给了黑蛋一耳光,怒骂道:“你个兔崽子,谁让你自作主张…”
他似乎极其愤怒,看着周围村民,咬牙道:“虎子哥生前没少帮我,衍娃子万一出个事,我…我怎么交代啊。”
“算了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旁边的人连忙劝说。
但李宝全还是一脸怒色,要揍黑蛋。
李衍抬手拦下,淡淡一瞥,“钱已收了,一只鸡。”
“鸡?”
李宝全一愣,停下了手,随即不好意思搓着手道:“这…你看这事弄的。”
不怪黑蛋他爹这般做派。
刀客虽以一诺千金,言出必行为原则,但敢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人,又有哪個是善茬?
行侠仗义者有,收钱杀人的更不少。
而且要价,从不会便宜了。
当然,李衍他爹李虎为人豪气,村里有人求上门,多半会拍着胸脯答应,因此没少被人用话将着占便宜。
但李衍,名声却没那么好。
原因很简单,观念不同。
原本就是现代人,又死过一次,哪还在乎什么宗族礼法、君君臣臣,更不会被别人的眼光所束缚,做事只求个心中顺气。
该出手时,绝不会收刀。
该得的钱,一分也特么别想少。
谁都甭想占我便宜。
在他看来正常,但在别人眼中,就是个难缠鬼。
没想到这次,竟也做了回好汉。
“我就说,还得是衍娃子出手!”
“跟他爹一样,以后也是条好汉!”
周围人纷纷竖起大拇指,七嘴八舌夸赞。
李衍呵呵一笑,没有说话。
“族长来了!”
就在这时,有人一声高呼。
只见打村里土路上来了几人,年纪都不小,为首者乃是一名清瘦老者,留着山羊胡,还带着一幅老花镜。
李家堡虽说外姓不少,但唯一的大族只有李姓,所以历代李家族长,也同时担任村长。
这一代的族长叫李怀仁,村里唯一的地主,历代耕读传家,考了个秀才,做事极其讲究脸面,口碑还算不错。
他来到近前,围着“瞎老三”尸首转了几圈,又听得众人讲述经过,抚须点头道:“不错,时值农忙,这祸害一除,乡党们也能安心务农,好事。”
“有功当赏,周橛子,你家的猪死了,我做主买下,送给李衍他们家,也算村里的一点心意。”
李衍嘿嘿一笑,“那敢情好,多谢族长。”
习武消耗不少,跟饭桶一样,这些天肚里正缺油水,一口大肥猪,怎么都能撑一阵子。
这便是凶名的好处。
村长知道他难缠,平日里什么劳役苦活,从不会摊到李衍他们家,该有的好处,也从不会少了。
更高兴的是周橛子,他养的这口肥猪,就等着过年卖个好价钱,自己可舍不得吃。
族长的决定,简直是意外惊喜。
为免意外,他当即就要拉着李衍离开,要把猪先杀了,一是现在杀了肉还新鲜,二是趁机把此事做实。
“看把伱急的!”
李衍嘴上笑话,但还是叫上黑蛋去拉猪。
他们走后,村长李怀仁也稍微松了口气。
村里有闲汉一脸羡慕,咂着牙花子笑道:“族长,衍小哥除狼有功,那自然是当赏,但这瞎老三尸体扔了也白扔,不如扒皮吃肉,既解馋,也解恨…”
“你个讨吃鬼!”
话音未落,便有人黑着脸怒骂,“这瞎老三吃了多少人,你还能下得去口?依我看,烧了了事。”
黑蛋他娘闻言又是大哭,其他人跟着唏嘘。
族长李怀仁抚须,若有所思道:“老年间,关中狼也不少,那时还活着的老兵多,杀了之后全都掉在村口歪脖树上作为震慑,也能安稳一阵子。”
“柱子,带几个人,把这瞎老三吊到村口!”
“是,族长!”
当即便有几名汉子上前拖动狼尸。
“别!千万别!”
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个弱弱的女声。
众人望去,只见一中年妇女站在人堆后,脸色蜡黄,蓬头垢面,满身臭气,熏得人避退三尺。
正是村里的王寡妇。
说起来,这王寡妇也是个可怜人。
他男人是外姓,再加上从小就偷鸡摸狗,不学无术,在村里从不受人待见,就连王寡妇也是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媳妇。
但即便成了家,男人也安稳不下来,时常去长安城内,找那些狐朋狗友厮混,喝醉了就回来打老婆。
后来醉酒与人厮打,去年这时候死在长安城外官道上,只留下王寡妇和一个四岁的女娃子。
按说这种情况,王寡妇若改嫁,村里人也不会多说什么,甚至乐见其成。
毕竟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村里还有几个光棍没着落。
然而,这王寡妇在他男人死后大病一场,醒来后就浑浑噩噩,家里也不收拾,和猪圈一样,人也是臭气熏天。
可怜她那女儿也跟着遭罪,整天被关在家里。
宁找丑婆娘,不找懒死鬼。
这下村子里那几个光棍汉也没了心思,甚至私底下没少笑话。
整个村子,没人愿和王寡妇打交道。
见众人目光,王寡妇缩了缩头,但仍低声道:“这瞎老三的尸体不干净,身上有晦气,要烧了,再请人做场法事…”
“住口!”
话未说完,族长李怀仁就就面色一变,厉声呵斥道:“别在这妖言惑众,你自个整日烧香就罢了,若是敢信什么白莲老母,连累村子,休怪老夫无情!”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脸色难看。
民间巫婆神汉不少,各地城隍庙观香火也旺盛,朝廷在一些重要节日,更是会大操大办,由太玄正教道人亲自主持祭祀仪式。
然而,对一些淫祀密教,却绝不留情。
最出名的,就是弥勒教,门下分支众多。
前年一个村子百姓暗中传教,朝廷得知后,直接派兵绞杀,放火屠村。
上千口人无一存活,至今还是鬼村。
王寡妇平日邋里邋遢,神神叨叨,还每天在家里烧香,像极了那些入教的愚民,即便没找到证据,李怀仁也对王寡妇十分提防。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有些阴沉。
王寡妇见状,也不敢再说话。
族长李怀仁哼了一声,命人将“瞎老三”的尸体拖走,便急匆匆带人离去。
他这个族长兼村长,也没那么清闲,过了小满就是芒种,夏收在即,不仅村里和自家一屁股事,还要应付长安城里来的巡粮官。
“瞎老三”的事,对他来说只是小插曲。
没了热闹,众人也一哄而散,去地里忙碌。
唯有王寡妇立在原地,呆呆望着被拖走的狼尸,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快步往家跑。
回到小院,她立刻咣当一声紧闭木门。
房间里阴暗浑浊,王寡妇眼神一变,哪还有方才懦弱,点了三根香,顶在额头,跪在地上不停对着正堂祭拜,喃喃道:
“三姑,祸事来了…”
………
周橛子的动作很利索,不到一个时辰,一口大肥猪便宰杀干净。
李衍给黑蛋硬塞了几斤,又让他跟着跑腿,给村里相熟的街坊邻里送一些。
忙完这些后,李衍才扛着大半扇猪往家赶。
他的家,在李家堡村东头。
这是一个典型的关中农家小院,院子很大,夯平的土地上并未种菜,而是摆着石锁、石球等物件。
李家堡原本是军堡,还有几家保留着老传承,务农习武,李衍家便是其中之一。
不同的是,在他家大门上,悬挂着一幅木匾额,上写“百战威武”四个大字,苍劲有力。
门槛旁,蹲着一名老汉。
老汉白发苍苍,身子佝偻,满脸的橘皮褶皱,双目浑浊无神,端着一根大烟杆子喷云吐雾。
而其右腿裤管里,空空荡荡。
正是他这一世的爷爷李圭。
李衍见状,咧嘴笑道:“爷爷,族长赏了口猪,中午想吃肉臊子面,还是油泼面?”
然而,李圭看都没看他,黑着脸一口口抽烟。
李衍嘿嘿一笑,也不说话,直接扛着猪进院放在灶房。
这半扇猪,他爷俩一时半会儿吃不完,该腌的腌,该熬猪油的熬猪油,处理起来挺耗时间。
李衍也不着急,放下猪后便来到院子里。
眼下日头已经升起,他脱了衣衫,只穿个褂子,露出一身流线型虬结的肌肉,做了一番热身运动,调节呼吸后,双拳猛然置于腰间,身子笔挺犹如标枪。
随后,单掌上撑犹如举鼎,又缓缓向下。
红拳十大盘功:霸王举鼎。
关中红拳,传承极其古老,分支众多,各个村镇,各个武馆都有自己的传承和杀手锏。
他练的是家传老红拳,乃李家前朝先祖,在军中得一武将传授,有诸多关窍和妙处。
那位武将,是茶馆评书话本中,经常提到的人物,有万人敌之称,所传自是不凡。
他爷爷李圭乃军中悍卒,生死里搏杀,经验丰富。
他父亲李虎乃关中刀客,江湖上混饭,走南闯北,又融入了不少江湖黑手,使其更添一分凶悍。
但无论如何,红拳的十大盘功都是基础。
红拳讲究“撑补为母,勾挂为能,化身为奇,刁打为法”,各种打法变化无穷,但基础不扎实,全是白瞎。
十大盘功又有软硬之分,李衍无论刮风下雨,酷暑寒冬,都不曾有一日中断练习。
而他的练法,又与常人不同。
练武的都知道,“拳家的身,贵如金”,因此要讲究个循序渐进,操之过急,就是一身毛病。
但李衍,似乎突破了这个境界。
他单掌上撑,身躯拉到极限,好似真举了一尊青铜大鼎,又如同弓弦紧绷,体内竟发出嘎吱吱的声音。
同时,李衍也平心静气,集中心神。
在他体内丹田处,一尊石像正缓缓悬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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