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妖鬼世界偶遇前夫
写离声 著
类别:历史军事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1 总字数:418365
架空唐代志怪单元文,正文非第一人称 ————————————— 海潮只是出门采个珠,谁知却误入了一个叫做西洲的世界 这里妖鬼遍地,怪事一桩接着一桩,危险一个接着一个 偏偏她还遇见了此生最不想见的人——那远在京城,高中进士,移情别恋,一封退婚书打发了她的,竹马未婚夫 更可气的是他竟失忆了,记忆停留在离乡前夕,把退婚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三年不见,他还是那副清高冷淡的死样子。 海潮恨不得当场挠花他那张俊脸,但是妖怪来了,她只好捏着鼻子与他结伴求生 【高武少女x高智探花郎】 ——————————— 1. he 2. 自割腿肉,慢热 3. 绝世甜文,不甜不要钱 已完结单元: 1、噬人宅 2、茧女村 3、玉美人 ———————————————— 预收【殒落后死对头挖了我的坟】 (原来死对头他暗恋我) 三百年前,千年一遇的正道奇才贺兰钰以元神补阵,不幸陨落。 三百年后,贺兰钰睁开眼睛,发现她的死对头、万年一遇的邪魔外道卫听雪,坐在她棺材板上,优雅地翘着二郎腿,薄唇轻启: 我有一堆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先听哪个? 贺兰钰:请从我棺材板上滚下去,谢谢。 卫听雪:第一个坏消息,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和你宝贝首徒三天后就要成婚。 第二个坏消息,他们早就勾搭上了。 第三个坏消息,三百年前毁阵的就是你宝贝首徒,为了让你去送死。 第四个坏消息,你的同门都知道,他们都盼你死。 贺兰钰:好消息? 卫听雪:好消息,你已被本座炼成尸煞,可以去把他们全杀了 —————— 贺兰钰死而复……僵后,每天梦想着修成尸王,反噬狗邪修 为此她假意配合,潜心修炼 有一天她终于达成所愿 后来换她每天坐在卫听雪的棺材板上: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那狗邪修优雅地躺在棺材里,没有睁开眼 ———————————— 1、he 2、男主很狗但是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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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海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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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榜下捉婿,只是一种说法,自是两厢情愿,岂有硬捉的道理。”
“侍中千金有咏絮之才、倾城之貌,与梁子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曲江池畔探花宴上,两人以诗相和,一见倾心,何来逼迫之说?”
“老夫知道你们曾定下亲事,此事是他对不住你,老夫身为师长,替他向你赔个不是。但子明与你……”
老刺史没把话说下去,只是捋着花白的胡须,皱着眉,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打量着海潮。
海潮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脚。
脚趾甲里嵌着污泥,脚背和脚跟到处是草鞋磨出的伤口,有的结了痂,有的还在流血,血里混着尘灰,脏得看不清皮肉本来的颜色。
这是一双采珠女的脚。
她一下子明白了杜刺史没说出口的话。
梁夜和她不一样,他们不是一路人。
她连大字也不认识一箩筐,更不会和他和诗。
可她还是不信,因为那是梁夜,她在襁褓中就认识的人,与她相依为命七年的人,她以为一辈子不会分开的人。
收到梁夜托人带来的退婚书后,她不甘心也不相信,一连走了三天的路,走到州城,向杜刺史问个分明。
杜刺史是梁夜的恩师,也是他的伯乐,非得他亲口说这事是真的,她才肯信。
所以她走了三天的路,磨穿了三双草鞋,又在州府外面站了一整天,才拦下了杜刺史的车马。
现在,连梁夜最敬重的恩师也这么说,她该死心了。
然而她还是不信。
海潮抬起头,眼睛里像是进了沙子,又干又涩:“梁夜不会的。”
杜刺史叹了口气:“你们多久未见了?子明进京有三年了吧?人是会变的……”
他似有些不忍,停顿许久,方才道:“子明非你良人,小娘子……且看开些罢。若有什么我帮得上的……”
海潮木然地摇了摇头。
杜刺史放下车帷,向舆人道:“继续行路。”
海潮呆呆地站在路中间,车轮辘辘地滚动起来,她方才回过神来,拔腿追上去:“杜使君——”
车马停了下来,老人重又掀开车帷,满脸倦容:“还有何事?”
海潮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布包,双手捧着:“这是和退婚书一起送来的银子,称过了,总共十四两七钱,这是他的钱,杜刺史见到他时,还给他吧。”
杜刺史不接:“这是子明补偿你的三年衣粮,也算他一点心意,你收着吧。”
海潮执拗地伸着手:“他退回来的几两碎珠子,我收下了。这些银子不是我的,我不要。使君见着他时,还给他吧。”
杜刺史似乎是不想与她纠缠下去,抬了抬手,便有仆人接了过去。
车轮又滚动起来,扬起的尘土扑了海潮满脸。
海潮这时方才发现追车时跑掉了一只鞋,她走过去捡了起来,发现带子断了,这是她最后一双鞋。
她拍了拍上面的灰和干涸的泥土,把鞋揣进包袱里,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回走。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一口水也没喝,嗓子干得冒烟也不管,在门口呆坐到日落。
漫天云霞变成了绛紫深蓝,海面上吹来的风变冷了。
海潮站起身走进屋里。
她往大锅里舀了水,生了一把火,待水开,取了一把甘储(1)粒蒸上,然后在炉子前坐下,从衣襟里取出梁夜给她的退婚书。
纸是好纸,洁白柔韧,墨是好墨,漆黑油亮,在火光里泛着铜彩。
这样的纸和墨,便是城里富户家的郎君也用不上。
梁夜是真的发达了吧。
她把信笺展开,小心地捋平。
一页纸,几行字,每句不是四个字就是六个字,是梁夜以前说过的那种“骗死李六”的文章。
以前他从来不这么写信的,她认识几个字他心里有数,总是用她认得的字来写信,估摸她不认得的还在旁边配个小画。
而这封信里,有一半的字她都没见过。尽管如此,最后十六个字她是认得的——
“千万永辞,各生欢喜。三年衣粮,便献柔仪。”
她在心里默默翻来覆去地读了几遍,然后把纸揉成一团,扔进了炉膛里。
迈出第一步,后面就容易了。
她一不做二不休,从床底下拖出一只四尺来长的大藤箱,拖到炉灶前,掀开盖子。
她一个粗枝大叶的人,屋子里乱得没地方插脚,唯独这藤箱井井有条——所有和梁夜有关的东西,她都仔仔细细、整整齐齐地收在里面。
现在她一样样往外掏,就像剖开一只她小心养大的动物的肚子,一样样掏出它的内脏。
先是这半年里新做的里衣和足衣,都是细麻布和细蕉布裁的,她自己舍不得用的好料子。
火舌很快把这些都卷了去。
她有点心疼,费了不少料子和功夫,本来改改小能穿的,可她觉着扎眼,宁可不要了。
和梁夜有关的一切,她都不要了。
他留在这里的旧衣,有大有小,每件都缝补过,洗得稀疏发软,都快烂了。
他在破麻布上练的大字、写在粗藤纸上的诗文。
小时候他给她扎的纸鸢,做的风车,草茎编的蚂蚱,竹篾做的灯笼。
他们一起捡的贝壳和海螺,奇形怪状的大鱼头骨。
还有许多长长短短的蜡烛,是她在富户家做工时捡人家用剩不要的,等有空时融起来,添上烛芯,就和新的一样。
梁夜总在夜里读书,灯油烟大熏眼睛,买不起蜡烛,她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如今他富贵了,再也不愁用不起蜡烛了。
海潮没把蜡烛投进炉膛,一根根点着了,各处摆上,把整个屋子映得亮堂堂的。横竖都要烧掉,她也结结实实享受一回。
最后轮到书信了。
托书不易,他进京三年,总共也就捎来十来封,每封她都读过无数遍,反复展开、抚平又叠起,纸都磨毛了。
她一封接一封地投进炉膛里。
只剩下最后一封,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信展开。
麻纸中夹了一枝干枯的梅花,在枝头时大约是雪白的,但到她手上时已经变作枯黄。
这是梁夜刚到长安时给她写的信,寥寥几行,她都能倒着背出来,可她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看了一遍。
「正月十五日,夜白:岁月易得,又是一年上元。入京逾旬,诸事纷纭,迄今少定。寓于务本坊景云观,一切安好,惟中夜不闻潮声,难以成眠。
昨夜大风雪,拂晓乃止。晨起见院中白梅盛放,颇可观,想君未尝见此花,折一枝附于书。
今夕佳节,金吾不禁,同窗相约观灯于朱雀门大街,吾畏寒,亦无心游赏,婉言谢之。待君来时,庶可同游。
随书附绵若干,绨布一端,与君絮来年冬衣。春寒料峭,万勿入海。纸短,书不尽怀,伏惟珍重。」
纸尾还画了一枝梅花。真花枯萎了,画出的梅花仍然像刚开出来的一样。
自从收到这封信,海潮就在心里种下了一个模糊的梦。
有一天,她会去长安,会和梁夜一起去看上元夜的灯火。
海潮把信投进火焰里,很快,纸上的梅花也被熏得枯黄,随即化成了黑灰。
这时锅里的甘储蒸熟了,散发淡淡清香,她这才想起自己肚里空空。
她吹温了,扒了两口,却再也吃不下去。
这时炉膛里的东西烧完了。她把剩下的蜡烛也投了进去。
蜡烛很快融成蜡油,烧尽了,火焰低下去,熄灭了。
和她梦到过无数次的,长安上元夜的灯火一样,渐渐地熄灭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
黑暗像墙一样压过来,海潮透不过气来,心口闷闷的,隐隐作痛,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好像要从里面把她的心撕裂了。
她一刻也呆不下去,拖着发麻的双腿,把剩下的甘储拌了点鱼酢,用蕉叶包了,推开门走出屋子,向海边走去。
月亮升起来了,凉浸浸的光洒满海面。
波浪微微起伏,像是睡着的海在轻轻打鼾。
这时候海边没什么人,各家的船都靠在岸上。
潮湿冰凉的海风灌进她身体里,熟悉的咸涩充斥她的肺腑。
她好像又活了过来。
不就是上元灯会么?没有梁夜,她也可以去。
她可以自己去长安,看景云观的梅花,看朱雀门大街的灯火。
从合浦到长安,盘缠大约不少,但她可以慢慢攒。
她是采珠和驾船的好手,她不怕苦,又有一把子力气,慢慢攒,总有攒够的一日。
海潮这样想着,带着几分负气的狠劲,解开拴船的麻绳。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个苍老的声音:“这是海潮?”
海潮听出是沙婆婆的声音,停下手里的活计,转过身叫了声“阿婆”,一边从怀里掏出蕉叶包给她。
沙婆婆接过蕉叶包:“大风要来了。”
海潮抬头看看明净无云的夜空,笑了笑:“哪有风。”
沙婆婆打开蕉叶包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似地说:“小心啊,大风要来了……”
这老婆婆是村里的孤老,听说年轻时是越地的巫人,会看天象,还会算命,偏偏丈夫和两子一女都死在风浪里。
小女儿死后她就有些疯疯癫癫的,经常逮着出海的人说要刮大风,十次里有九次不准,剩下一次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但是村里人可怜她,东家喂一顿,西家喂一顿,也就将她养活了几十年。
谁也不知道沙婆婆究竟几岁了。
没人把个疯婆婆的话放在心上,可今夜不知道为什么,当老人那双层层眼皮遮盖的浑浊眼睛看向她时,里面有某种东西,让海潮的心突突地跳了两下。
“不怕,起风我就回来。”她说。
沙婆婆含糊地“嗯”了一声:“你怎么一个人?小夜不陪你去?”
“阿婆又忘啦?他三年前就去京城了。”
“还没回来呀?”
“他不会回来了。”
“怎么不回来了?”
海潮鼻子一酸,忍住了,轻快地说:“他考上进士当上官了,要娶贵人家的小娘子,不会再回来啦。”
“啊?”沙婆婆张大嘴,“怎么娶别人?他不娶你啦?你们多好呀,一个人似的,刀劈不开水泼不进的……”
海潮鼻根发胀,忙岔开话:“阿婆快吃甘储吧,该硬了。”
沙婆婆点点头:“哦。”
埋头吃了一口,又抬起头:“你耶娘在河里埋了女酒,回头小夜回来了,喊你三叔他们一起挖出来……”
“说了他不回来了!”海潮有些急了,“他和别人好了,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沙婆婆眼神空洞又茫然,像是听不懂她的话。
海潮后悔高声,跟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婆说这些做什么呢?
她抬手帮沙婆婆理了理雪白的头发,小声道:“吓着阿婆了吧?外头凉,早些回家,我去打渔啦。”
沙婆婆还在喃喃自语:“疍家女儿出嫁,女酒少不得,你阿娘酒酿得好,多少年没喝到了……”
海潮听不下去,飞快地解开绳索,把船推下水,跳进船里,用力地撑了几篙,小船向广阔的海面驶去。
她依稀听见沙婆婆的声音飘荡在水面上,听不怎么真切:“可惜啊,可惜啊……”
一口气撑出近一里,回头望时沙婆婆已经看不见了,镶满白骨壤(2)的海岸成了一道崎岖的黑线。
海潮时而撑一篙,时而让海流带着船往前飘。
那是离得最近的珠池,在海下十丈,嶙峋的礁石堆叠,像一座海下的城池。
听村里的老人们讲,“城”里长着许多成百上千年的老蚌,但是碰不得,一靠近就会引来护珠的妖怪。只有从城里溢出来的蚌才是给人采的。
传说是真是假海潮不知,但自她出生以来,试过入城采珠的只有两个人,便是她的父母,也的确都死了。
到断望地(3)时,天边已微微发白。
海潮停了船,躺下闭目休息了会儿,然后起身扎好袖子和裤管,挽上竹篮,拿起采珠刀下了水。
春日清晨的海水依然很冷,入水的刹那她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但她很快便适应了,像一尾灵巧的鱼,往水下潜去。
珠城诡谲的轮廓出现在面前,在水中晃动着,像是被人遗弃的鬼城。
村里人都说海潮的身手和水性强过她耶娘当年,但她一次也没有靠近过断望地。
今日她也没准备靠近。
可入水之后,她向“珠城”里望去,透过岩崖的缝隙,看到一团光。
像月亮,又多了层朦胧的晕光,仿佛少女含泪的眼眸。
海潮像是受了蛊惑,挪不开双眼,不知不觉地向着那团光晕游去。
就在即将越过“城门”的一瞬间,她突然醒过神,发现已游出太远,再往深处游,肺里的气就不够把她带回水面了。
她转过身,双脚在湿滑的岩石上一抵,借力向水面游去。
她屏得肺里生疼,好不容易看见了船底黑色的影子。
就在她破开水面,扒住船舷,竭力爬进小船里时,周遭忽然暗下来,乌云遮蔽了太阳。
起风了。
海潮心道不好。
靠海为生的人都知道这种“妖风”,不是风高浪急的季节无端刮起来,是海要“收人”了。
她顾不上歇息,忙拿起橹使劲划动,可风浪越来越大,一个浪头打来,小船像一片风中的落叶,整个掀了过来。
海潮被抛进了浪里,好在她闪避及时,没叫倒扣的船砸中脑袋。
可是海浪刹那间就把船推远了。
她在山一样高的浪涛里沉浮,渐渐体力不支,脑袋也混沌起来。
眼前渐渐模糊,冰冷咸涩的海水变得暖和起来。
海潮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沉入水里,海水灌进了她的口鼻。
她挣扎着破出海面,好在浪头又把船掀了个个儿,推回了她附近。
她连忙扒住船舷,用尽浑身的力气爬进船里,仰天躺在船板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知道该想办法离开这片海,可浑身酸疼,筋疲力竭,连手指都没法动一动。
耳边的风浪声渐渐小了,船也不再剧烈颠簸摇晃,她迷迷糊糊地看见海上似乎起雾了。
海潮从未见过这么浓的雾,白茫茫的一片,海水、天空、海岸……整个世界好像都融化在了雾里。
湿漉漉的雾气钻进她口鼻,钻入她肺腑。
她自己仿佛也要化在雾气里了,四肢的酸痛渐渐消融,整个人懒洋洋的,上下眼皮直打架。
在海上睡着多危险,海潮自然知道,可她抵挡不住这股深入骨髓的困倦。
2 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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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是被雷声惊醒的。
她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片山林中。
似乎是黄昏,天边闷雷滚滚,时不时惊起暮鸦一片。
风在林间呼号,像是无数鬼怪齐声嚎叫,幽深的林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蛰伏着,涌动着,只等着夜幕彻底降临,就要冲出来噬人。
在她面前是一道石阶,石阶很长,通往林木掩映的半山腰,依稀能看到枝叶间有灯火的光芒。
石阶开始的地方竖着两根木雕华表柱,看着很有些年头了,彩漆斑驳,柱础也有些朽烂了。
柱顶上各雕着一只木鸟,不是常见的凤凰锦鸡,小小的两只,彩漆已剥脱,鸟喙中却各衔着一颗流光溢彩的宝珠,远看仿佛点着两盏灯。
是在做梦么?
海潮狠狠掐了一下胳膊,疼得“嘶”了一声。
不像是做梦。
难道她是死了?难道这是鬼门关?
她摸了摸腰间,万幸采珠刀还在。
正想着,石阶顶上传来铜钟浑厚的声音,像是寺钟,却又和海潮听过的那些不太一样,钟声里蕴含着一种更古老更隐秘的力量。
直觉告诉她,黑夜笼罩群山后,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她往上走去。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渐渐连成雨幕。
石阶少说也有百来级,但两旁树木的枝叶像穹顶一样遮蔽了大部分,海潮拾级而上 ,倒是没淋到多少雨。
顶上是一道山门,穿过山门又有数十级台阶,一座凿开山壁而建的窟庙出现在眼前。
门前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两个字,说是字,又有些像图画,弯弯曲曲的,说不出的古怪,海潮从未见过这样的文字。
正想着,身后响起个男人若有所思的声音:“这是鸟篆啊……”
海潮转头一看,发现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戴着顶胡帽,身着五彩斑斓的锦衣,活像只锦鸡。
他生得唇红齿白,五官周正,只是不知为何看着不太聪明,用村里老人的话来说,有股子“傻漂亮”。
男子冲她一笑,亮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越发显得憨气:“抱歉,在下这自言自语的毛病又犯了……在下程翰麟,翰墨的翰,麒麟的麟,洛阳人。小娘子可是此间人?”
海潮摇摇头:“我也是外面来的。什么是鸟篆?”
程翰麟道:“鸟篆是一种春秋战国时南方诸国盛行一时的异文,一般只在青铜铭文上能见到……”
“这两个是什么字?”海潮问,“你认识么?”
“流传下来的鸟篆寥寥无几,在下只是略知一二……这两个字似乎是……”程翰麟仔细辨认着,“西,洲。”
“是什么意思?”
程翰麟摇摇头:“殊不可解。天下十五道三百五十八州,倒是有个西州,便是原先的高昌,在西域。
可此处的草木一看便是南方,可谓是风马牛不相及。况且这州字从水,是洲渚的洲,不是州郡的州。”
程翰麟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之色,不过他很快便豁达地笑笑:“雨越下越大了,去里头聊。”
两人进了门,发现这窟庙约有三间房大,高不见顶,石壁上绘着许多彩画,每隔数尺凿出一个窟窿,里面点着长明灯,总有几百盏,把个洞窟映得雪亮。
窟庙里已有三个人,围着个火堆坐着。
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生得清秀端庄,着锦缎衫子石榴裙,腰间系着白如羊脂的玉佩,一看便是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小娘子。
另外两个是男子,一个三十来岁,青衫黑帻,方面阔嘴,本是周正的长相,眉眼却生得不好,往下耷拉着,显得窝囊。
剩下一个中年僧人,穿一身又脏又旧看不出颜色的僧袍,生得身形魁梧,五官平平,只鼻梁骨不知怎的断成两截,像一条扭曲丑陋的肉虫子趴在脸上。
僧人跏趺而坐,手把念珠,双目紧闭,听到动静也只是将眼皮撑开一条缝,扫了两人一眼,立刻又阖上,只微微颔首,一副世外高人的作派。
那一眼让海潮有些不舒服,总觉得像是被丛林里的野兽盯上了似的。
青衫男子倒是十分友善:“两位也是误入此间的?外头下大雨了,很冷吧?快过来烤烤火。”
海潮在火堆旁坐下,环顾四周,只见正对洞口的主龛里安着一尊石像,非佛非道,却是个鸟首人身,背生双翼的怪物。
那怪物生着三只眼睛,像人一样穿着衣袍,却像雀鸟一样蹲伏着,双手双脚皆是鸟爪,多看几眼便觉心里发毛。
海潮忙收回目光,问那慈眉善目的青衣男子:“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青衣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在下亦是一头雾水。”
几人依次说起自己来到这里的经过。
年轻女子姓陆,是扬州人,好端端在卧房里歇息,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
和尚则是个游方僧人,客居在京畿一座小兰若里,来之前正在打坐。
轮到程瀚麟,他胸无城府,竹筒倒豆子似地把家底全交代了。
他是洛阳富商之子,父祖以贩卖皮货起家,如今的主业是古董古书,在大江南北都有铺子,尤其是两京和蜀中。
父亲一心盼着他这唯一的嫡子读书考进士,他却无心功名,只喜欢搜罗历朝历代的传奇轶闻。
他是在前往安西搜集一批古书的时候,途经沙碛,忽然起雾,在驼车上昏睡过去。
青衣男子问海潮:“看小娘子装束,似乎是南边人?”
海潮点点头:“我是廉州海边的珠民,在海上遇见迷雾,睡了一觉就到了这里。”
“有趣,有趣,”程翰麟两眼发光,“在下遍阅传奇异志,还从未见过如此咄咄怪事,他日将此间遭遇写成传奇付梓,定能一新耳目,洛阳纸贵……”
海潮:“……”听他的意思还挺高兴。
程瀚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一时忘情,抱歉抱歉。”
青衣男子道:“我们都遇到了大雾,看来是那雾气有什么玄机。对了,在下还未自报家门,敝姓……”
话未说完,他的笑容忽然凝固在脸上,眼中流露出惊惧之色。
海潮转过头一看,便知他为什么一副见了鬼的神情了。
有人穿过雨幕走了进来。
只见那人一袭白衣,披散着长发,整个人都被雨水浸透,一边缓慢而蹒跚地走着,一边往下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
海潮无端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不等她想明白,一个荒谬的念头已划过心头。
她心脏狂跳起来,浑身的血液直往头顶冲。
来人缓缓走近,洞中的火光映出他惨白的面容,映出他漆黑幽深的双眼。
那荒谬的念头忽然在她眼前凝实了。
是梁夜。
3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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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从未见过梁夜这么狼狈,他浑身上下只着了件中衣,湿透了,衣摆上尽是泥水,还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走路的样子很怪,似乎伤着了腿脚。
三年未见,他长高了不少,比原先更瘦了,少年人的青涩稚嫩褪去,现出棱角来,越发显得骨秀神清。
即便如此狼狈,身上又是血污又是泥,却莫名不显脏。他从小就是这样,哪怕和村里别的小孩一起在泥里打滚,看起来总是比别人干净三分。
即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他的身形也还是那样挺拔,好像比别人多长了块脊梁骨似的。
衣裳裁短了,肩也窄了——海潮脑海中最先闪过的竟是这样的念头。
随即她想起那些衣裳已经烧了,化成了灰,而眼前的人和她已没有瓜葛了。
她的血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注意到他的衣带上缀着个鎏金银香囊,精雕细镂,工巧至极,海潮在县令家做工时,曾见县令夫人佩过一只类似的,但远不如这只精巧。
他这样珍重地系在中衣腰带上,多半是那贵人小娘子送的信物吧。
梁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涣散的眼眸倏然现出神采:“海潮。”
语气是惯常的熟稔,嗓音却不似三年前清亮,低沉了不少,还有些嘶哑。
他眼中掠过一丝诧异,轻咳了两声:“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海潮想不通在那封退婚书之后,他怎么还能没事人似地和她说话。
她转过脸去。
青衣男子已回过神来,看看梁夜,又看看海潮:“看来两位认识?”
海潮硬梆梆地道:“我不认识长安来的贵人。”
梁夜眼中尽是茫然:“我何时去过长安?”
海潮冷笑:“你装什么?”
梁夜不解地看了她一会儿,眼中的疑惑像浓雾一样久久不散,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看自己的左手。
海潮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只手比分别时大了些,筋骨分明,白皙手背微微泛青,像是玉石琢成的。
这三年想必是不用做什么体力活,皮都养细了,海潮心想。
梁夜蹙眉端详了一番,垂下手:“如今是何年何月?”
海潮狐疑地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青衣男子道:“景和十一年三月,小郎君以为呢?”
梁夜轻轻颔首,道了声“多谢”,却没回答他的问题。
青衣男子又问:“小郎君脸色不太好,可是哪里不适?”
梁夜抬手抚了抚后枕骨,然后看了看掌心。
海潮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他手上赫然一片鲜红。
她的心头一跳:“你……”
冷不丁对上梁夜的目光,她立即转过头去。
青衣男子关切道:“小郎君怎的受伤了?”
梁夜垂下手:“无妨。方才在林子里不慎踩空,滚落山坡。”
青衣男子道:“难怪小郎君不记得今夕何年,想是磕到了头,一时记不起事也是有的。”
海潮也听说过这种事,村里王二家的三郎,和伙伴嬉闹时叫船橹砸了后脑勺,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好几个月才记起来。
她狐疑地打量着梁夜,疑心他是装的。
但随即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阿娘说过,三岁看老。
梁夜骨子里是个很傲的人,海潮觉着,他既然能退婚,应是不屑于装模作样的。
青衣男子又道:“看我们,光顾着说话,小郎君衣裳都湿透了,快来火堆边暖和暖和。”
梁夜走到海潮身边,正要坐下,海潮“腾”地站起身,换了个地方。
梁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在原地坐了下来。
坐在他左侧的程翰麟从袖子里取出条雪白的绫绢帕子递过来:“兄台擦擦。”
梁夜道了谢,细细将手上的血水擦净。
程瀚麟又脱下自己外袍,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兄台是睡梦中突然来到此处的么?连外衫都没穿一件。若兄台不嫌弃,就穿在下的衣裳吧。”
梁夜道:“无妨,不冷。”
“兄台脸都冻得青白了,还是披上吧,”程瀚麟似乎对他的冷漠疏离全不介怀,“这地方好生古怪,我们还不知要在此地逗留多久,兄台又受了伤,染上风寒可不好办。”
梁夜这才道了谢,接过来,将衣裳披在肩上。
程翰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敝姓梁,字子明。”梁夜道。
程翰麟瞪大眼,张大嘴,嘴里简直能塞下个鸡蛋。
“梁子明?哦!你就是那个进士科魁首梁子明?!廉州人……对上了!”
不等他回答,程翰麟便哀嚎起来:“梁子明啊梁子明,你害得我好苦!
“你可知道,在下这三年抄了多少遍你的诗文?你写一篇,阿耶就逼我背一篇,你说你怎么就那么能写!
“阿耶见天地数落我,人家梁子明诗赋双绝,策文都作得气势如虹,人家梁子明入国子监两年就考了进士魁首,你呢你呢?只有一张脸能看……
“没想到你连脸都生得这样好!你就不能给我这等庸人留条活路么?!”
海潮气不打一处来,亏她方才还觉得程翰麟人不错,没想到这么没出息。
梁夜脸上既没有得意之色,也没什么不自在,只是微微欠身:“谬赞。”
青衣男子也作揖道:“梁公子真是少年俊彦,失敬失敬。”
程翰麟奇道:“兄台未曾听过梁子明的名号么?”
青衣男子道:“惭愧,在下只是个小商贾,又远居穷乡僻壤,孤陋寡闻。”
程翰麟:“看兄台的模样像是读书人,官话又说得这样好,谈吐又不俗……原是在下想当然尔。”
青衣男子道:“说来惭愧,在下也曾不自量力考过明经科,奈何屡试不第,几年前回黔州老家去了,做点小买卖之余,替人代写书信,抄抄经卷……”
程翰麟:“原来如此。”
“对了,闹了半天,在下还未自报家门,”青衣男子揖道,“敝姓江,单名一个慎字。”
江慎又把其他人的情况简单向梁夜介绍了一遍,末了环顾四周,苦笑道:“不知这是什么地方,我们都一筹莫展,不知梁公子有何高见?”
梁夜沉吟:“诸位中,是谁先到这里的?”
江慎道:“是法师。”
那沙门撑开眼皮。
梁夜看了他一眼:“当时此处空无一人?”
沙门一颔首。
梁夜看了他一眼:“法师可曾动过这里的东西?”
沙门拉下脸来,怒目圆睁:“檀越这话是何意?”
“在下并无他意,”梁夜平静道,“法师只需回答有无即可。”
沙门哼了一声:“贫僧只比那女檀越早到片刻,能动什么!贫僧一个六根断尽的出家人,不过问凡尘中事,檀越大可不必将贫僧当犯人审。”
梁夜微微颔首,语气仍旧淡淡的:“那敢问法师,衣襟里藏的是何物?”
众人大惊,都向那沙门看去,果然见他衣襟微微鼓起。
沙门却并不慌张,冷笑道:“贫僧衣襟里藏着何物,与尔等何干,总之不是偷的不是抢的。黄口小儿,平白诬人!”
江慎打圆场:“法师稍安勿躁,梁公子许是误会了什么。”
梁夜抬手指了指主龛:“这神像上缺了一物,大小与法师衣襟中的东西仿佛。”
众人都去看那石像,却没看出什么异样。
程翰麟起身走到神龛前,搔了搔头:“石像上缺了东西么?我怎么看不出来?”
梁夜道:“这石像双翼高张,四肢着地,是擒拿的姿势。”
程翰麟:“在下只道那石像姿态诡异,原来如此。”
沙门冷笑:“说的好像亲眼见过似的,仅凭一个姿势,就诬我作贼,岂有此理!”
梁夜继续道:“此外,台座上积灰甚厚,唯独指爪之间三寸见方洁净无尘。”
程瀚麟拊掌:“果真!真是好眼力,不愧是梁子明!”
海潮不满地乜了他一眼,这程翰麟真是没见识,一惊一乍的,她和梁夜一起长大,对他这些本事却是见怪不怪了。
小时候一群孩子捉迷藏,不管躲到哪里,梁夜都能立即把所有人找到。
她从小丢三落四,每回丢东西,也都是梁夜替她找回来。
梁夜看向沙门:“法师不妨拿出来看看,若是误会一场,在下与你赔罪。”
江慎道:“法师不如让我等观瞻观瞻,也好消除误会。”
程翰麟也劝他:“没准那东西里藏着出去的线索,再者这里处处透着妖异,万一那东西是不祥之物,藏起来是害人害己。”
那沙门紧咬牙关,脖颈上青筋凸起。
海潮最烦这种不知轻重、要钱不要命的人,直截了当道:“你这贼秃,知道怎么出去么?小心有命偷没命花。”
“你!”和尚暴跳起来,作势要打人,一时忘了怀里揣着东西。
一个红色的物件从衣襟里滑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掉到地上。
海潮眼明手快地捞起来一看,却是块心脏形状的红玉,质地莹润,雕刻得栩栩如生,有种在手中跳动的错觉。
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难怪那沙门会起贪念。
海潮瞪了他一眼:“你看看,这是你的东西么?”
沙门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忿忿道:“我不过是瞧着新鲜,谁稀罕这鬼东西!”
他既然认了,海潮便也没有逮着不放。
程翰麟接过红玉心脏,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
果然,擒着那颗人心,石像的姿势便自然多了,但也更添几分妖异恐怖的气息。
海潮眼尖:“它的爪子好像在动!”
话音甫落,不止是爪子,石雕的双翼也缓缓扇动起来。
只听“喀拉拉”一阵机簧的声音响过,雕像下的石座缓缓向两旁打开,露出个一尺来宽的暗格,里面赫然是卷帛书和一把铜柄短刀,刀柄做成鸟兽人身形状,刀身上布满鸟篆纹。
众人都看向那沙门。
他恼羞成怒:“看我做甚!信不信由你们,我来时那东西就掉在地上了!”
程翰麟取出帛书,拿到火堆旁,小心翼翼地展开,众人都凑上去看。
“又是鸟篆书……”程翰麟口中念念有词。
“程公子可识得?”江慎问。
“在下只懂些皮毛,听闻西京国子监有位直讲,精研此道,只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能去求教……”程翰麟指着帛书上粗犷的图画,“好在有画配合着一起看,相互印证,倒是能猜个大概……”
他一边拧眉思索,一边缓缓道;“祯祥伊何,厥惟西洲。杳杳冥冥,有缘者至。妖不自作,人必邀之。七境七劫,祸福相继。翦彼妖妄,收彼罪罟。去伪还真,保我后生。禳灾致福,魂其归矣。”
海潮听得双耳嗡嗡作响:“什么意思?”
程翰麟:“大致是说,此处叫做西洲,是个福地,有缘人才能到达这里。得前往七个地方,经历七道劫难,除掉妖邪,收伏罪孽,找到真相,才能魂归故里,也就是回到我们自己的世界。”
“我们难道死了?”海潮问。
程翰麟皱眉思索片刻,颇有经验地道:“据在下看过的许多传奇推测,我等大约是假死离魂,若是能及时从此地出去,当能起死回生。
“只不过在那些传奇故事里,魂魄游的都是黄泉地府,我等这也算是独一份了。若是历劫失败,或许就真的死了。”
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只有梁夜神色如常:“如何施行?”
“要等辰时阳光从天顶洒到这石像上,祭台便会升起。”程翰麟指着帛书上的图画道。
海潮只能勉强分辨出几个歪瓜裂枣的小人,围着一个不太规整的圆形,乍一看还以为是围着池塘钓鱼。她不由对程瀚麟心生佩服。
“接着,依次用祭刀割破肌肤,把血滴入玉石心脏,”程翰麟接着道,“等石心开始跳动,魂灯亮起,便能开启通往第一境的火门,依次走进火门就行了。”
他继续卷动帛书,接下去的图海潮看懂了,那几个小人手持棍棒和斧刃,正与一条头生三角的怪蛇打斗。
虽然画得十分简陋,但那怪蛇盘起来仿佛一座小山,对比之下小人就像几只蚂蚁。
程翰麟道:“接下去的几幅图有些难解……子明有何高见?”
梁夜端详片刻道:“这五幅图,似是四种结果。第一种是人被妖怪吞噬;第二种是人想办法躲起来,这七个太阳和七个月亮应当代表七日夜,时间一到人还是死了;第三种人杀死了妖怪,但未能达成某种条件,时限一到仍然全军覆没,倒地身亡;剩下三幅图,应该连着看。”
只见第三幅图蛇怪伸直到底,口中喷出一股烟雾,烟雾里隐约有个人形。
到了第四幅图,蛇怪不见了,一个腰佩弯刀的小人托着双手,正从另一个小人手中接过一个圆球状的东西。
第五幅图,捧球的小人不见了,小人们身旁多了一道门。
梁夜蹙着眉,分析道:“要开启下一道门,不但需要除掉妖怪,还要取得某个‘信物’。”
“原来如此,”程翰麟拊掌,“不愧是大燕第一聪明人梁子明!”
海潮简直听不下去:“他说的也未必就是对的。”
梁夜看了她一眼:“只是在下凭空猜测。”
但程翰麟一个字也听进去,梁子明的话对他来说就是金科玉律。
他巴巴地望着梁夜:“子明,你说这信物究竟是什么呢?”
梁夜道:“诗言‘妖不自作,人必邀之’,人与妖之间想必有所关联,或同气相感,或一体两面。”
程瀚麟:“那该当如何取得信物呢?”
“画中人是自愿捧出,可见不能硬夺,”梁夜看了一眼海潮,加上一句:“这只是在下猜测。究竟如何,只有进了第一境后设法探明。”
海潮心里不服气,但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抿着唇不说话。
程翰麟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最后一幅图,几个小人又回到了窟庙里,将七颗圆球嵌入四周凹槽,帛书到这里便断了。
梁夜仔细看了看布帛两端,随即将帛书依原样卷好。
离辰时还有几个时辰,江慎便提议留两人轮番守夜,其余人去歇息。
众人见陆娘子体弱,要免了她的值守,没想到这小娘子看似怯弱,却坚决不要他们特别关照。
六人便分作三班,江慎同沙门值第一班,海潮和陆娘子值第二班,梁夜与程翰麟值第三班。
沙门冷笑:“你们把贫僧当贼,叫贫僧值夜,不怕贫僧谋财害命?”
江慎道:“禅师一时兴起,不是什么大过,如今我们身在异世,同病相怜,当同心协力,想来禅师也明白这个道理。”
沙门抱臂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安排完毕,江慎道:“里头有几个小窟室,还算整洁,诸位可以进去歇息。”
“那把祭刀怎么办?”程瀚麟问。
江慎想了想:“若是诸位信得过在下,祭礼前便由在下暂且保管吧。”
众人都没有异议。
海潮正要去歇息,身后梁夜叫住她:“海潮,借一步说话。”
海潮头也不回:“我和你没什么话说。”
陆娘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随即低下头,如受惊野兔般溜走了。
“就一两句,说完我就走。”梁夜道。
海潮转过身,却不去看他,眼睛撇向一边:“有话赶紧说。”
“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那沙门,他不是真的僧人。还有,不要轻信任何人。”
最不可信的就是你,海潮心想。
“说完了?说完我走了。”
“海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梁夜在她身后道,声音沙哑涩然。
海潮脚步顿了顿,但没回头:“没有,你没做错什么。”
喜欢上别人算错吗?不算吧。
可是心里的委屈作不得假,这委屈又不知道该对谁倾倒。
海潮越发憋闷,回过头冷冷地看着他:“探花郎和小人本就不是一路人,如今你已和大官千金定亲了。我和你从此两不相欠,再没半点瓜葛。”
梁夜垂下眼眸。
有一瞬间,海潮似乎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无措,但她立即意识到那是错觉。
他一向都是冷冷淡淡的,哪怕在他们相依为命那几年,也是她一头热罢了。
不等他说什么,海潮一口气道:“探花郎本来就是落难的凤凰,和小人不一样,如今飞回梧桐树上才是正理。
“从今以后,探花郎不用屈尊和小人来往了。”
说罢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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