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歌行

天歌行

吴小五wu 著

类别:网游竞技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1 总字数:229816

天圣九年,钦天监监正惨遭灭门。历史上第一部全天星官著作《步天歌》丢失,其窥测天机祸福,可改国运,一统天下的传言流传不止。 大宋各地诡案频起。西夏、辽国密探兴妖作怪。潜伏多年的阴谋与杀戮呼啸而来。 身负血海深仇的孤女方宁,为沉冤昭雪,以身入局,与奇人异士、三教九流之辈风云际会,破凶计,驱外虏,保江山,护大宋盛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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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夜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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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历五年夏末,夜雨骤停,黑云将唯一引路的月光尽数遮挡。

    山道两旁的蝉鸣、蛙叫此起彼伏,声呲欲裂,似要将最后一丝湿热吐尽,至死方休。

    方宁朝着住处一路狂奔,右臂衣袖褴褛,一道一尺多长的狰狞刀口,自臂弯斜劈向肩头,直逼脖颈,鲜血随着仓惶、急促的脚步飞溅。

    到家时,已子时三刻。

    稀薄的月光零碎洒下,院落内外一片静谧。

    她点亮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唤了声师父,全身戒备的跑进小院,目及处花草如常,墙角的水桶、锄头依旧是她下午摆放的模样。

    她欣慰的长舒口气,走向自己的小屋,欲先稍作休息,再做打算,可刚转身,眼睛的余光借着手中的火光一晃,脸上闪过一抹错愕。

    她冲向师父的屋前,盯着两扇门中间的一丝缝隙,心中警惕乍起:懒得关门是习惯,但方才她的喊声不小,师父睡眠一向浅短,按理应被吵醒,若在往日一定会嘻嘻哈哈的唠叨几句,眼下怎么不见有动静?难道出门未归?

    “师父,您睡了吗?”她轻轻叩门,无人应答。

    门缝宽大几寸,屋内漆黑一片,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幽幽飘出,似深渊巨口,吞噬了里面的人,又在等待新人。

    她心下一沉,猛的推门而入。

    厅堂内桌椅、茶具凌乱散碎,明显有过一场互斗。

    方宁不见师父,却已辨出了血腥气的源头,立刻往书房去。

    书房的门被利刃劈斩成数块,与许多书籍乱叠在地,一部分还压在了师父身上,像是杀人后在翻找什么东西。

    方宁红了眼眶,箭步来到师父身边,扑通跪下,仓皇的握住师父手腕。

    下一瞬,她紧咬牙关,怨怒与泪水如溃。

    平日,好开玩笑的师父,常用红色的汁液涂在身上,又用闭气功等装死戏耍她,都能被她一眼识破。

    而这次,她找不到任何破绽。

    筋脉尽断,流血太多,无力回天。

    方宁的心似被一只手死死地攥住,望着师父睁大的血红双眼,胸口堵得发慌,往事走马灯般翻涌脑海。

    十二岁那年,她与父亲被追杀。父亲为救她惨死,临终前将她托付给师父孙怀义。

    十年来,师父待她如亲生女儿,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撑起她破碎的人生与前路。

    师父常说,她小小年纪,要多笑一笑,不要天天板个死人脸,比他这个七旬老头还沧桑,这样很不好,会提前变老,灵丹妙药也恢复不了。

    可惜,从今后,她的任何喜怒哀乐,师父都看不到了。

    愤怒将方宁从回忆中揪出。

    她擦干泪水,温柔地为师父合眼,暗下决心:不论凶手是谁,她都会让其认罪伏法,以慰父母、师父在天之灵。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骚动,数根火把将浓郁的夜色烧红。

    方宁透过窗看去,只见荣县令与数名衙役分头而行,一面包围院落,一面直奔屋内而来。

    眨眼间,两名衙役不由分说的走到方宁身侧,将她胳膊架束背后,又有四名衙役拔刀围困,高声喊道:“嫌犯已被抓,请大人查问。”

    接着,县令背着手,大摇大摆的来到书房,朝地上的孙怀义睨了一眼,懒懒的一抬手,示意身后的仵作验尸,并对方宁凛然道:“我前几日见过你。那时你是救人,这次为何杀人?”

    仵作领命走到孙怀义处,手提的勘查箱内,发出叮铃桄榔的响声分外刺耳,似要给这个死寂的夜,唱上第一出戏。

    自官差出现,方宁便从失去师父的沉痛中清醒,取而代之的是疑窦丛生:

    她和师父住的院落,虽不是深山老林,但人烟稀少,与镇子相隔十八里山路,就算师父与杀手打斗,惊扰到其他住户前去报官,按衙门的位置,官兵到这里至少要一个时辰。

    然现在不到半个时辰,恰在她返回家中,发现师父尸体时赶来,未免太过巧合。

    若是有人进来,发现师父被杀,随即报案,那报案之人必然轻功不弱,能缩短时间的穿梭两地,即为人证,为何不现身呢?

    方宁打量着一直被百姓埋怨尸位素餐的县令,顿觉难以指望,不卑不亢的说了几句客套话:“回大人,民女没有杀人,死者是民女的师父。民女于回家途中遭人劫杀,好不容易活了下来,赶回家时,师父已被人杀害。请大人明察。”

    县令嗤笑,道:“口说无凭。有人证吗?”

    “没有。但荣县令您应该有。不然您如何得知这里有命案发生?”方宁哂笑反问完,扬扬下颌,指向正被尸检的孙怀义,道:“另外,我师父皮肉弹性较好,如脸部、颈部与生前无多差别,筋骨并未僵硬,弯曲自如;尸斑尚未形成,说明死亡时间很近,不会超过半个时辰。而民女这段时间,刚好在在竹林东南面十里,遇到数名杀手缠斗。大人若派人前去查看,能搜到我与他们打斗留下的痕迹。民女根本来不及杀害我师父。”

    荣县令看向仵作,默默询问方宁所言是否有理,见仵作点点头,冷哼道:“痕迹可以伪造,这是许多杀人犯惯用的脱罪手段。你说了不算。本官自会查验决断。”

    仵作从孙怀义前胸的伤口内拔出一枚凶器,送到荣县令眼前,接道:“大人,初步检查,死者被一弯钩状的利器切断心脉,且五脏六腑均有破裂。观其伤口与行凶手法,凶手应该是习武之人。”

    方宁看清仵作手里凶器形状,立时瞠目结舌,那是她的隐星镖。

    “哦?本官看看。”荣县令捻着下巴的胡须,仔细的观察了凶器片刻,眼神阴毒地看向方宁,“前几日你在镇上救过一个差点被贼匪强暴的女子,用的正是它,对吗?”

    方宁怒极反笑,“民女被人陷害,分明是刚刚在竹林中自救时落下的,后被凶手拿走栽赃。您……”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凶手总是头头是道。现物证分明,无人证澄清,你的嫌疑巨大,本关有权将你收押,待公堂查审。”荣县令打断,立刻让衙役将方宁架走。

    众人从山道下来,路过的挨家挨户都点了烛灯,开窗探望,有好奇心重者特意出门靠近观察。

    “闹得这么大动静,连县老爷都出动了。”

    “不知道啊。哎,那不是方宁方娘子吗?她犯事儿了?”

    “恐怕是,不然怎会上脚铐,这是重刑犯的待遇啊。”

    “不会吧。方娘子心地善良,人很好啊。她与她师父还免费给我家儿子治病呢。”

    村民你一言我一语,伴着长长的火光,在无边的黑夜里沸腾。

    突然,人群里跑出来一年轻娘子,跪扑在县令身前,急道:“方娘子是好人,你们一定是抓错了。”

    方宁认出是自己救下的险被强暴的外乡女子,冷峻、悲凉的神色稍有好转。

    荣县令斜长的鹰眼半眯了起来,呵斥道:“办案要讲究证据,岂能任由你断定是非曲直。她从前好,不代表现在好,你对她了解多少?你若没有证据就不要盲目相信。再闹,本官有理由怀疑你是共谋。”

    说罢,衙役将女子拉远。

    女子身形不稳,跌撞间卧倒在方宁脚下。

    方宁不忍,想扶她一下,让她尽快离去,却忽觉短靴进了一个异物,似是一根细长的小针,有点扎脚。

    她扭动脚踝,低头欲察,正见女子掩在袖内的手,极快的有规律的拍了拍她鞋面几下。

    她心中一动,迎上女子焦灼的目光与素面,才发现女子的右耳缺了一个耳饰,那隐藏在凌乱发丝下的嘴形分明是说:“解锁快逃。”

    方宁惊愣,不知该感慨这女子有勇有谋,还是该笑她胆大包天。

    其实,官兵气势汹汹的将她束缚搜身前,她已将二十七枚暗器藏于书房各隐蔽之处,留下三枚变换形状,两枚藏于鞋中,一枚藏于口中,以备不时之需。

    她自己可以脱困,不需任何人帮助。

    不过,女子知恩图报的勇气,让她于百鬼傍身的夜行中,感到了一丝温暖与慰藉。


第二章·诱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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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县衙大狱充斥着阴湿腥臭,不时传来若有若无的哭泣与低低哀吟,闻之凄恶。

    方宁被狱卒催促、推搡着向前走,手铐、脚镣碰撞发出的响动,引得过道两旁的牢房里的女犯人们或梦中惊醒,一阵好奇打量;或扒着牢门,伸手招呼,疯癫傻笑;或面无表情,默默注视。

    方宁从牢头与衙役交接的对话,加之听声辨气,已大致了解牢内布局,过道两旁的牢房两两相对,左五右七,多出的两间是给使了钱财的犯人住的单间,隔音好一点,地上干净点。

    她露出可怜楚楚的神色,娇声娇气的对身边的牢头道:“大哥,求您把我关到最里面那间吧。它旁边和对面的几个牢房没人,安静安全。这边关押的都是重刑犯,我害怕。”

    牢头对上方宁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挑着眉,轻佻的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啧啧道:“模样身段不错,可惜是个蛇蝎心肠。你都成了阶下囚,还想让我本牢头听你的?凭什么?”

    方宁咬着下唇,柔中带魅的向牢头靠近一点,委屈道:“大哥,这不是没定罪嘛。仵作验尸有误,县令被蒙蔽。奴家真的冤枉。明日开堂公审,定会辨清。您若不信,一会儿来奴家牢房,奴家亲口说与您听听,您来评评理。”

    “哟呵。”牢头对方宁的暗送秋波心领神会,得意一笑,“挺上道啊。行吧。本牢头就勉为其难,满足你的要求。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多谢。”方宁欣喜的冲牢头眨眨眼,柔柔道:“您何时来听奴家的冤情呀。奴家等不及了。”

    牢头对方宁的投怀送抱极为受用,迫不及待道:“就现在吧,小娘子。走,咱们去最里间。”

    方宁答应着转身,脸上温顺的笑意,换做了一抹杀气。

    她抬手捂着嘴巴,假装咳嗽,将一直含在舌下的隐星镖吐出,食指与中指灵活一捻,将隐星镖拆分出一根细针,扎进手铐锁心转了几圈。

    在二人走进牢房,关上门的瞬间,方宁一扬手,将重铁做的手铐,直接砸在牢头脑门。

    牢头连痛叫都未来得及呼出,便晕倒在地。

    方宁急急打开脚镣,扒下牢头的衣服给自己换上,取下牢头腰间的钥匙,飞快逃离大狱。

    此前在家中被捕,方宁没有立刻离开,一是刚经历一场恶战,体力需要缓歇回复,带刀的衙役太多,不利于脱身;二是想报官之人不在县令身边,或许会在衙门等候,她要看看到底是谁。

    怎料此人无影无踪,方宁不愿再浪费时间,便越狱而去。

    假扮牢头是最快捷、安全、延长追捕时间的办法。

    她盗了一匹马,给卖家留下碎银,一路疾驰回家。

    漆黑的城外山路上,草木交映,几只猫头鹰立在树上,静静的盯着纵马狂奔的方宁,浅黄色的瞳仁明亮如暗夜里窥伺的鬼眼。

    家院一片死寂,伴着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更添一丝萧索诡秘。

    方宁将马拴在院旁的槐树,进了院门,直奔院中枯井。

    她的手指在井沿处轻轻敲击,侧耳细听后,探头向井内俯瞰,一脸凝重。

    事实与她猜的一样,师父与杀手打斗时,确实没有动用天钩地笼阵。

    天钩地笼阵,是师父孙怀义以枯井为阵眼,配合天象与奇门遁甲,自创的护院机关,据说足足花了十余年才完工,只要启阵,除非敌人离开院落,或知其中关窍破阵,否则非死即伤,插翅难逃。

    难道师父低估了杀手的武功,一时疏忽反被杀害,或杀手武功高深到让师父逃无可逃?

    不。师父平日总是教导她临阵对敌绝不能轻视大意,应如何严谨相抗,如何反戈一击,如何趋利避害,甚至连逃跑的姿势都亲自示范的一清二楚。

    江湖沉浮数十年,功力在师父之上者屈指可数。她不相信师父会在这上面栽跟头。

    再者,她尚且有能力从那群杀手中逃出,师父怎会没有?

    方宁越发觉得蹊跷,决定细查。

    她回到书房,望着满地狼藉与一大滩干涸变暗的血迹,想到师父被仵作带走,孤零零的躺在冰冷阴暗的停尸房,而做徒弟的竟不能及时为之报仇安葬,不禁痛心愧疚。

    她将藏匿各处的隐星镖尽数取出,视线从杂乱的地面,一路辗转移至三排空荡的书架。

    每一个书架,书架的每一个隔板,皆有移动、劈折的痕迹,这是想验证是否藏着暗室与暗格。

    方宁紧抿双唇,发出短促的冷笑,为了找《步天歌》这帮人真是极尽所能。

    《步天歌》以诗歌记载全天星官,是天文学的集大成作,初版为唐代开元年间,曾任右拾遗内供奉一职的王希明所撰,后一直由各朝钦天监监正保管、研习、修正,窥测天机祸福,乃术家秘之,只传灵台,不传人间。

    然十四年前,仲月念六日,钦天监监正方维民上朝、上值、传召皆不见人,理应由他亲自审核的上历、东宫历、王历、民历无法推行。监副前往其宅邸寻人,发现其家仆、院景毫无异样,一家三口却杳无音讯。

    随后,暂代监正者惊觉《步天歌》不知所踪。朝廷认定乃方维民盗走,下海捕文书,日月如梭,仍无所获。

    反而朝野间关于《步天歌》可改国运、一统天下的传言愈演愈烈,如燎原之火焚遍大江南北,连西夏、辽国两国亦频频派暗探来寻。

    这么久了,还不死心。

    方宁笃定,不论自己知不知《步天歌》的消息,敌人都会像当初杀害她父母一样,斩草除根。

    不知今晚欲杀害她与师父的人,与当年的仇人是否同脉?

    忽然,平稳燃烧的火苗一矮,明灭不定晃了一晃。

    “滚出来!”她目光如刀锋,向屋外一掠,同时,拔身而起,飞出三十五枚隐星,瞬间合成一条伸缩、软硬自如的九尺长鞭。

    长鞭先一步冲破窗户,向右一卷一勾,再收回时,方宁已站定在院中,一只血淋淋的断手落在她脚边。

    见行迹暴露,八名杀手不再躲藏,齐齐现身,将方宁包围。

    领头的开口:“你是方维民独女,一定知道《步天歌》的下落。主上说了,只要你老实交代,留你性命,保你荣华。”

    方宁目眦欲裂,“我师父与父母都是你们杀的?你们的主上是谁?”

    说话间,她臂腕一抖,长鞭自中间一分为二,变成两把长剑,分握手中,缓缓向枯井移动。

    领头人淡然回应:“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啊。你应当好好考虑如何活下去,而不是纠结过往。”

    方宁冷冷一哂,“我们是在交易。你想得到《步天歌》,就要回答我的问题。还有,你们用了什么手段杀害我师父?”

    “不要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有很多办法让你说出来。”领头人逼近一步,其余七人亦蓄势待发。

    方宁不再言语,心知有伤在身,久战易败,要尽快启动阵法助自己速战速决,当即虚晃一招,向挡在她与枯井之间的两名杀手攻去。

    虽以一敌八,方宁气势毫不示弱,越战越险,越战越勇。

    十余招后,她占据井边,右手兵刃裹挟着充沛内力抛出的瞬间,化作八十四枚暗器,刺向八个杀手。

    杀手未料方宁此举,纷纷退后,仓皇格挡。

    可奇怪的是越挡越乱,武器碰到暗器后,看似抵消了伤害,实则暗器飞向了一旁的同伴,如此反复,没完没了。

    “他娘的,又来。此前抓她,几个兄弟就是被这玩意重伤。”

    “要么内力深厚者一举震飞所有飞镖,要么人肉接下几镖才有机会脱身。不然……”杀手还未说完,便被身后领头的抓住当了人肉盾牌,余下的话化作了几声惨叫。

    飞镖之险解除,八人刚刚松口气,又觉脚下隐隐震动,不断发出奇怪响声,似铁链摩擦,似金器碰撞,似刀刃削木吱吱咯咯,不绝于耳。

    再看方宁,收回飞镖后稳稳站在井边,一脸玩味的笑。

    杀手们顿觉大事不妙。

    果然,眨眼间,一根根细长锋利的铁刺,波澜起伏的冒出地面。

    三名杀手躲闪不及,被穿脚断腿鲜血淋漓,寸步难行。

    另几名杀手飞身而起,欲施轻功飞离小院,怎料于半空中惨叫着跌落下来,抬眼望去,不知何时,一张挂满倒刺的大网,将院子罩住,兵刃难破。

    但方宁可以进出自如。

    此时,她立于墙头,赏心悦目的盯着下面的惨状,手里把玩着几个捡来的碎石子,玩儿似的一个个抛出,打落杀手们的武器,封住他们的解溪、外关和合谷三穴。

    月光映照着她的身形,单薄却坚挺。

    她望着杀手们的眼里恨意奔腾,带着猎人决定猎物生死的睥睨,“我最后问一次,你们主子到底是谁?你们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害死我师父?”

    杀手们疼的龇牙咧嘴,虽胜败已定,仍无人回答,皆是一副宁死不屈的姿态。

    方宁的脸色极为难看,不仅因问不出想要的消息,哽咽更因院外山道上,衙役们的身影越来越近,荣县令坐在马上,前后吆五喝六。

    不对,官兵的出现时间,比她预测的早太多,

    莫非有人一直暗中监视她?

    或是猜到她会越狱,只等瓮中捉鳖?

    方宁心底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不论哪种原由,结果就是越逃越难澄清。

    她盯着急急赶来的衙役们,关了阵法,跳下墙来。

    荣县令笨拙的下马,怒气冲冲指着方宁,厉声道:“你胆子不小啊,竟然敢打晕牢头越狱!看来凶手定是你无疑。现在又伤了八个人,真是最大恶极!”

    方宁心中愤恨,但面上一派低眉顺眼,从容道:“大人,您柔柔眼睛再看,他们八人各个蒙面夜行衣,像良民吗?必然是杀手、贼盗。牢狱位于衙门之内,乃严防之地,民女怎会丝毫不惊动任何人,轻易逃出?牢头说是您准我自行离去查案。民女信以为真,这才离开。至于牢头为何晕倒,自然与民女无关,或许是不小心撞到了墙上。您可不要听他信口雌黄。而且,民女已找到杀害师父的真凶,望大人秉公处理,还民女清白啊。”

    荣县令气急吹胡子瞪眼,“你混帐,反了天了!本官从未说过那样的话!来人!把他们全部带回衙门!”


第三章·陈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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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初照,惊堂木响,杀威棒喊声震响公堂。

    方宁与八个黑衣人被押回衙门不到半个时辰,便公堂问审。

    荣县令身穿官袍,头戴乌纱帽,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正襟危坐,趾高气扬对方宁道:“即来到这里,要老实交代罪行,冥顽不灵者小心皮肉之苦。先说说,你们几人与方宁是什么关系?”

    领头的黑衣人抢先开口:“大人,此女与我们是同伙,在她家中那一场打斗实因分赃不均!我们根本没有杀害她师父。反而是她与她师父策划了一场抢劫,事成后她想独吞所有财宝,这才杀了她师父,现在又想杀了我们。”

    其他几名黑衣人纷纷附和。

    方宁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颠倒是非黑白,怒不可遏道:“大人,民女冤枉。是他们......”

    谁知,话未说完,便被荣县令疾言厉色打断:“你这凶恶之徒,杀人、劫财、越狱、污蔑官吏、死不悔改,你是五毒俱全,来人,先给我笞杖二十!”

    方宁心知旧伤未愈,若再添新伤,只怕真就要在牢中任由发落。

    她一直犹疑,荣县令究竟是昏庸无能,还是与那些黑衣人另有勾结。此时,激将道:“大人为何只听一面之词,是不敢让民女自证清白,怕揭露您与他们一丘之貉的罪行吗?”

    荣县令气的拍案而起,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将白头签奋力扔在方宁面前,凶神恶煞的吩咐道:“打啊,给本官重重的打!”

    四名衙役领命,正要按住方宁,搬来长凳,忽闻堂外有人高声传话,一袭紫袍官服的中年男子款款而来:

    “安抚使李大人到——”

    荣县令放下紧握的惊堂木,立刻起身走下堂下来,谄媚相迎,“下官见过李大人。”

    方宁扭头看去,不由得一惊,来人她认识,叫李瑞清。

    印象中,此人与师父一起讨论过天文等学术,见地高,言行谦逊,颇有君子之风。

    “本官听说好友孙怀义惨死,特来旁听,荣县令不会觉得本官叨扰吧。”李瑞清精干儒雅,比矮胖的县令高出一个头,带着不怒自威的官仪。

    荣县令笑容微微一僵,立即含胸拱手,让衙役搬来一把椅子,放在自己的座位旁边,道:“李大人旁听是下官的荣幸。您请上座。”

    方宁觉得是个申辩的好机会,忙对李瑞清道:“李大人,民女冤枉。请您为民女做主。”

    李瑞清看了眼目光殷切的方宁,又斜睨了荣县令一眼,空出上座,坐在了县令一侧,道:“冤从何来?”

    荣县令识趣地朝方宁身后的衙役摆了摆手,示意退回原位,陪着笑道:“此女是杀害孙怀义的最大嫌犯。她拒不承认,还越狱,态度蛮横,下官欲杖刑教训一下。”

    李瑞清审了一眼方宁,语调威严,“确有此事?”

    方宁神色坚定,字字铿锵,“回大人,情势所迫。昨夜即便民女有不在场证明,荣县令依旧不管不顾,将民女以杀害师父的罪名关押,若非民女越狱,不可能找到物证自证清白。”

    李瑞清挑眉望去,语调渐轻,“如此说来,你既有不在场证明,也有物证?”

    方宁对上李瑞清的眼,极其冷静,“大人可愿随民女走一趟,去瞧瞧民女的不在场证据?”

    李瑞清沉思片刻,摩挲着手里的碧玉扳指,问荣县令,“你觉得呢?”

    荣县令额头沁汗,讪笑道:“自然,若有冤屈,怎可不陈?”

    随即,方宁领着李瑞清等人,到了先前与黑衣人打斗的山林。

    等到了一棵桂花树前,方宁葱白的指尖摩擦过桂花树的裂缝,将自己的隐星镖不偏不倚地插入裂缝,扬声道:“大人请看,这便是我那夜与黑衣人打斗的丛林。荣县令抓我归案时,不过子时三刻,而我与黑衣人打斗已是子时,两地相距十里,即便是善于轻功的高手,也不过刚好的时间到别院,何况民女有伤在身,体力不及。再说,民女若真有闲暇,何不将暗器销毁,岂不更好?”

    李瑞清略一沉思,转头问向一旁噤若寒蝉的荣县令,“你为何一口咬定方宁是真凶?”

    荣县令一个激灵,忙道:“下官见到死者时,方宁一人在场。那时,她无法有力证明自己无辜。且几个黑衣人咬死是与方宁合力杀害孙怀义,也未曾没有可能啊。”

    方宁脸上讥讽的指着西南向十里的别院,“大人可愿再陪民女去寻物证?”

    等众人再入方宁别院时,一路经过山路,也知山路崎岖难行,方宁就算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如此快速,杀人掩迹。

    方宁直奔师父书房卧榻,蹲在地上将藏于床脚的珍珠耳饰奉上,“大人,这枚珍珠耳饰,与师父生前送民女的礼物几近相同。”

    李瑞清看了一眼,眼神里对方宁更多探究,“这岂不是坐实了你是凶手?”

    荣县令见状,反倒松了口气,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笑。

    方宁不慌不忙,将自己耳朵上的珍珠耳饰拿下,胸有成竹道:“大人请看,这一对才是师父送我的珍珠耳坠,上面的珍珠刻着‘方宁’二字,是师父亲手刻上去的。民女一直带着且完好无损。那么,大人手中多出来的这一个,极可能是有人扮作我的样子,趁师父不备杀害了他后又故意留在现场栽赃民女。”

    李瑞清认真端倪,果然看到三枚珍珠耳坠上都有‘方宁’二字,虽字迹近似,但细看之下,方宁原本那对,因是三四年前所刻,已经因长期佩戴,而刻印圆润,但新的一枚,虽笔锋相近,但细看还是知道是近期篆刻而成。

    他终将三枚耳坠放下,抬头看荣县令也是一脸无知,语气沉了一分,“方宁,珍珠耳坠虽可作物证,但你先前为何不与荣县令道明?”

    方宁下唇紧抿,扫视随行众人,目光落在荣县令与一旁的仵作身上,愤恨道:“民女怀疑,衙门中有人与那黑衣杀手暗中勾结,早先民女先发现师父遗体,身上并未有民女暗镖,但仵作一经检查,民女的随行武器就成了杀害师父的凶器。这可说明,衙门中有人想要栽赃于民女,昨夜民女越狱,有幸找到可以自证的耳饰。但未在开堂公审前,绝不可让衙门中人知晓,否则此案等不到大人为民女洗脱嫌疑,就被定案了结。但民女怎么也没想到,荣县令会屈打成招。”方宁肯请大人,准许民女为师父亲自验尸。”

    此言一出,荣县令压抑许久的怒气终是发作,“你诬陷本官清誉,又将祸水引向仵作,意欲何为?”

    李瑞清摆摆手,不以为然的打断道:“本官准你和仵作一起验尸,荣县令,你我二人旁观如何?”

    荣县令吃瘪,万千怒火化作憨憨一笑,不敢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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