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0美洲黄金大亨

1850美洲黄金大亨

鱼窝 著

类别:历史军事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0 总字数:2118431

19世纪中叶,美国加利福尼亚,一代背井离乡淘金华人的奋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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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我飘过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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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49年末,一艘从香港驶向美国加利福尼亚的商船开普敦号在广袤的大洋上飘荡。

    海水的咸味从从甲板的缝隙中渗透进狭窄昏暗的船舱内。

    随之而来的便是连续不断地起伏颠簸,梁耀捂着嘴巴差点没把刚刚吞咽进胃里的面包和煮菜给翻出来。

    梁耀望向四周,昏黄的灯光下是一张张蜡黄虚弱,骨瘦嶙峋的脸。

    “三哥儿,你脸色不大好.....”

    一个将发辫盘在脑袋上的中年人如履平地走到梁耀身边关切地问道。

    “二舅,我没事儿。”

    梁耀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这个中年人姓邓名延,曾是广东水师的一名小把总。

    梁耀的家世比起邓延就要显赫许多了,梁耀的祖父曾官至正五品的兵科给事中,梁家在香山也算是书香门第的望族。而邓延不过是渔民出身,就连邓延的这个把总,也是梁家疏通关系帮忙从外委把总扶正成了把总。

    只是这一次邓延因不满上官要强纳他女儿为妾打杀了上官,举族逃往海外。

    梁家则因在广东乡试舞弊,祖父丢了官不说,就连全家的命也是变卖了家产才保了下来,梁家也就此家道中落,不可避免地走向了破产的命运。

    满清中后期虽然科考舞弊成风,但一旦事发,能保住全家老小的命都算是幸运的了。

    “你们梁家也是,正妻生的儿子是儿子,妾生的儿子就不是儿子了?

    听说花旗国发现了一座金山非让你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去三藩挖金,怎么就不让老大、老二去?

    你也是中了秀才的,论读书的本事不比老大、老二差......”

    望着自己的这个年纪轻轻的外甥,邓延的眼中满是怜惜之色,替外甥鸣不平,当然也是替他在梁家为妾的姐姐鸣不平。

    谈及科考,邓延的妻子周氏急忙朝邓延使了个眼色,示意邓延不要再继续说下去,毕竟这是梁家的痛处。

    这是梁家的痛处,但并不是梁耀的痛处,来到这个令人绝望而又窒息的时代,离开故土前往加利福尼亚闯荡出一番事业对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上一世他为了脱离内卷的苦海,也是从国内的一线城市前往美国的华尔街闯荡,当起了最底层的股票交易员。

    不曾想没有最卷,只有更卷,工作强度有增无减,到了华尔街后工作时间更是从996变成了007,直到最后他猝死在前往曼哈顿上班的轮渡上......

    或许这一世,在这片遍地黄金机遇的资本处女地,他能够一展身手,有所作为,成为一代传奇大亨,过上上一世他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突然间,船舱内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将梁耀的思绪从飘渺的幻想中拉回现实。

    梁耀循声望去,只见他的表妹邓莹惊魂未定,蜷缩着身子依偎在周氏身边抹着眼泪。邓莹的身后则是几张丑陋的笑脸。

    “小丫头片子生的如此水灵,屁股蛋子摸起来比窑姐还舒服,也难怪张千总相中了你们邓家的种。不如到了三藩爷娶你做婆姨,一起凑合过日子,爷不介意你们邓家是逃犯。”

    说话的是猥琐青年吴大器,是香山当地的地痞,由于名声太臭,加之世道艰难在本地混不下去了,听说花旗国发现了座金山遂而和十几个同伙凑了些银钱买了船票到花旗国搏一搏。

    “我呸!你个癞皮狗!”

    邓延勃然大怒,抡起拳头就要冲上去。船舱内除了五个一起亡命天涯的邓家子弟上前帮忙外,其余平时的邻舍同乡们皆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把头侧到一边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见邓延这边没几个人,而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吴大器的底气便更足了,两手叉着腰肆无忌惮地狂笑了起来。

    梁耀不习惯乘坐海船,一路上多得邓延照顾,自己的表妹被欺负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虽然他有着来自后世三十多岁的脑子,但身体却是一个十八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秀才的身体,吴大器他们人多势众,打起来肯定是他们这边吃亏。

    “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来凑热闹讨打?”

    见梁耀晃悠悠地起身走近,吴大器不屑地说道。

    换在以往,他万万是不敢以这种口气和眼前的这个官绅子弟说话的。

    想到此间,吴大器的腰杆子都不由得直了三分,洋洋得意起来。

    “三哥儿,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们这些粗人来解决,你还是回去吧。”邓延低声劝道,梁耀能有这份心他便已经知足了。

    “怎么说我也是半个邓家人,自家的人受欺负岂能不管?”梁耀掷地有声地说道。

    梁耀的这句话赢得了几个邓家子弟的好感,吴大器依旧是一脸的不屑:“管,你拿什么管?”

    青皮地痞们跟着哄笑起来,丝毫不把梁耀放在眼里。

    “给我二舅和表妹赔罪,否则的话......”

    “否则怎样?”

    “把你丢进海里喂鱼!”

    梁耀十分认真地说道,随即传入耳中的是一片哄笑声,显然吴大器他们并没有把梁耀的话当回事。

    “就凭你?”

    “上个月鬼佬怀疑陈阿伟染瘟,鬼佬二话没说就把他丢进了海里,我们在那些鬼佬和引水人的眼里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白花花的银子和金灿灿的金子。”

    说到此处,吴大器等人的笑容终于僵住,开始咀嚼梁耀的这番话。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的话有没有这分量,能让鬼佬把他丢进海里,但鬼佬把陈阿伟丢进海里却是真的,想到当时扑通的落水声,吴大器仍旧心有余悸。

    而整条船上,能和鬼佬搭上话的除了给鬼佬办事的引水人之外,就只有这个毛头小子。

    “梁耀,弗兰克船长找你。”

    引水人张炳良跺了两脚甲板,探出脑袋对船舱里的梁耀喊道,旋即嫌恶地捂着鼻子离开了,片刻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

    “是赔罪还是死了也不能留个全尸,你自个儿看着办。”

    梁耀撂下一句狠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船舱。

    弗兰克船长找他所为何事,梁耀自然是心知肚明。

    开普敦号上的过磅员在途经马六甲时就病倒了,弗兰克不得不把他就近留在了新加坡。这个时代的卫生条件有限,长途航行的不确定性因素太多,船员减员是常有的事情。

    弗兰克本来打算在新加坡招募过磅员,梁耀自告奋勇表示他可以胜任过磅员。

    毕竟他现在浑身上下只有临行前他母亲塞给他的八枚西班牙花齿鹰洋,而这艘船上普通船员的每个月的工资都比这个数字要高的多。

    梁耀想要挣点钱买点物资,现在的加利福尼亚还是蛮荒之地,物资极度匮乏。就算有,受淘金热的影响物价也是奇高无比,就他手里的八块西班牙银元到那里估计也就只能勉强吃几顿饱饭。

    起初弗兰克是拒绝雇佣没有任何经验的梁耀当过磅员的,尽管梁耀向他展示了自己的英文水平和做账能力时弗兰克还是依旧nonono地直摇头,直到梁耀开出了一个令他无法拒绝的条件,他只要过磅员一半的薪水,弗朗克这才绽放出久违的笑容,点头吐出了久违的yes。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开普敦号将会抵达巴拿马,这是明天出货的清单,你到货舱核对一下货物。”

    船尾的船长室宽敞明亮又干净,和下面所谓的“客舱”虽然在同一艘船上,但却宛如两个不同的世界。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弗兰克对梁耀非常放心,他甚至提出过要雇佣梁耀当船员的想法。毕竟他经常走中国航线,船上要是有个精通英语和当地语言的人对他也大有益处。

    关键是这个清国少年实在太便宜了,办事又利落漂亮,雇佣他绝对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划算买卖。

    “明天就到巴拿马了啊,要是巴拿马能够开通一条运河就好了,这样的话我们现在早就能到加利福尼亚了。”

    对于巴拿马这个地方梁耀并不陌生,只是现在巴拿马运河连影子都没有。这条运河竣工通航的时候大清都亡了,一战正打的如火如荼。

    这个时期的清国人对外面的世界还是懵懂无知的状态,能说出几个主要西方国家的国名和首都的人都寥寥无几。

    自大而无知,这是弗兰克对这个时期清国人的看法,眼前这个清国少年居然对巴拿马这么了解,倒是出乎弗兰克的意料。

    早年大哥伦比亚的总统玻利瓦尔就有过开凿巴拿马运河的想法,随后的新格拉纳达共和国也有让英、法、美、西等国合力开凿运河的提议,不过最后因为种种因素都不了了之。

    “对,明天的事情做完,你的工作就结束了,这是你的工资。”弗兰克船长早有准备地拿出一袋钱币丢在桌子上,眯着眼睛,嘴角露出难以掩饰的笑容。

    “从新加坡到巴拿马,你一共为开普敦号服务了五十七天,我这人一向慷慨,为你五十七天的服务支付了两个月的报酬,这是你应得的13先令报酬。”

    弗兰克这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当初他们签订的合同可是全航程含短期津贴的每月26先令的合同,也就是正常过磅员的合共。根据合同这些钱也是由开普敦号所属的大英火轮公司支付。

    梁耀掂了掂钱袋子里的13先令,心里也清楚剩下的钱自然是进了弗兰克这位大善人的腰包。

    不过梁耀无意也无力和弗兰克计较,只是顺势提出了明天要上岸采购一些物资到加利福尼亚的请求。对于这个合理的请求,心情正好的弗兰克爽快地答应了。

    13先令和8枚西班牙银元,这便是梁耀身上所有的财产,他的第一桶金。

    梁耀心里盘算着怎么花这笔钱,他对于加利福尼亚淘金热这段历史的了解也十分粗浅。

    后世之人对美国历史并不是不了解,而是他们的了解重心是二战以及战后那个成为世界霸主的美国,而对崛起前的美国知之甚少。

    梁耀也不例外,他熟知二战以及站后美国参加的每一场重大军事行动以及实施过的经济政策,但对于此时的美国他也只有比较粗浅模糊的认识。

    思忖片刻之后,梁耀决定将这些钱拿来购买平底锅、铲子、镐子等淘金工具。

    美国西部历史上的第一个百万富翁,一个普通的商店店主山姆·布兰南就是依靠对淘金工具的垄断而起家的,买这些东西到加利福尼亚售卖,利润绝对十分可观。


第二章:火帽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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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淘金工具之外,梁耀最想要的还是一把用来防身用的火枪。

    此时的加利福尼亚是美国最偏远的地方,甚至连美国的一个州都不是。

    山高皇帝远,又是产金区,这样的地方自然没有秩序可言,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弱肉强食世界。

    他现在身体瘦弱,连船上的几个地痞流氓都对付不了,更不用说产金区那些来自世界各地淘金者,能活着到这个地方的人基本都不是什么善茬。

    一把火枪,最好是方便随身携带的短枪至少能带给他安全感。

    只是以他现在的财力是完全负担不起一支火枪的价格,就拿即将退出英国现役的褐贝斯火枪来说,成本低廉的印度猴版的褐贝斯售价也要2英镑左右。而他现在连一英镑都没有......

    “你好,梁。”

    迎面而来的三副斯文在梁耀的肩膀上有如相识已久的老友一般,拍了拍梁耀的肩膀,斯文是丹麦人,人不如其名,虽然名叫斯文,但长的一点也不斯文,而是一副不修边幅的大老粗模样。

    由于斯文比较随和健谈,不像船上其他高傲的英国船员,一副高人一等,看不起有色人种的姿态,斯文成为了梁耀在这段漫长地航程中最熟悉的船员。

    当然,也是彼此之间的谈话解闷的工具。

    不知何故,斯文和船上的普通水手船员相处的十分融洽,而船长和船副们似乎并不待见他们的这位同事。

    斯文原来是丹麦亚洲公司维尔茨堡号商船上的大副,丹麦亚洲公司,也就是丹麦的东印度公司解散后,背负一身债务的斯文便来到了大英火轮公司供职以清偿债务。

    难道这和斯文是丹麦人有关?抑或是斯文身背重债务怕斯文向他们借钱故而疏远斯文?

    胡乱猜想间,梁耀的目光落在斯文腰间的两把长度一尺不到的火帽枪身上,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你对它感兴趣?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伯明翰兵工厂崭新出品的火帽枪!是我花了足足四十英镑在加尔各答从一个落魄贵族老爷手上买来的。

    我们是朋友,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不介意吃点亏,十五英镑卖给你一把。”

    斯文将一支火帽强从枪套里拿来出来,像一个热情的推销员一般向梁耀介绍他的枪,他看出了这个东方少年对他的配枪很感兴趣。

    “是很新,新到上面的徽标和贵族徽章都磨花了,膛线都磨平了。”

    梁耀不会相信生活窘迫到白兰地和朗姆酒都要兑水喝的斯文拿得出四十英镑巨款买枪。不过枪支上伯明翰兵工厂的徽标倒是真的。

    斯文也太看得起他了,他要是有十五英镑,还至于不远万里到加利福尼亚去挖矿?直接回大清置宅买地纳小妾不香吗?

    “十英镑!不能再低了!”

    斯文咬牙说道,痛苦的表情像是有人从他身上割下来一块肉一般。

    “实不相瞒,我现在身上连一英镑都没有。”梁耀如实相告。

    “滚!”

    斯文翻了个白眼,将枪收回枪套中,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过我可以分享给你一个商机,一个价值成千上万英镑的商机来换取你的枪。”

    梁耀淡淡地笑了笑,十英镑他没有,但斯文的枪,他想要。

    在海上行走多年的斯文当然不相信梁耀这个毛头小子有什么价值成千上万英镑的商机,只当梁耀在吹牛,并没有放在心上。

    “从波士顿买一个平底锅只需要七八美分,一把铲子只需要十几美分。

    但在加利福尼亚的采金区,一个平底锅能轻轻松松地卖到六美元,一把铲子能轻轻松松地卖到三十美元。

    当然,你要是喜欢黄金的话甚至可以直接兑换成等额的黄金。采金区最值钱的是黄金,最不值钱的也是黄金。”

    梁耀有板有眼地说道。

    斯文将信将疑,梁耀能把价格说的如此详细不像是在信口胡诌,只是其中的利润高到令人窒息,卖黑奴和猪仔都没这么赚钱。

    “我的上帝!”

    斯文对梁耀的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但他也没轻易地相信梁耀的话,而是询问梁耀消息的来源,以确定消息是否可靠。

    “我的亲戚告诉我的,他在加利福尼亚,正是他来信让我们去加利福尼亚的。”

    这句话半真半假,同乡来信告知加利福尼亚有黄金是真,至于平底锅和铲子等物的价格则是他编的。

    “全世界每年发现黄金的地方数不胜数,但又有多少是真的呢?只有你们这些走投无路的人才愿意变卖家产,换取一张船票前往你们口中那虚无缥缈的金山。”

    加利福尼亚发现黄金的消息斯文也早有耳闻,但那也仅仅只是耳闻,除非亲眼所见,不然斯文绝不会相信这些不可靠的夸张传言。

    梁耀耸了耸肩,感到有些失望,这个外表粗鲁的北欧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忽悠。

    “不过以我们的交情,我愿意赌一把,如果你骗我的话,你的下场就和这只海鸟一样。”

    梁耀挪步准备离开之际,斯文突然从枪套里将火枪掏出来,安上火帽,对着盘旋在头顶的海鸟扣动扳机。

    随着惊雷般的枪声响起,一只海鸟坠入大海,熟悉地扑通声传入梁耀的耳中。

    突如其来的枪声让让梁耀顿住了脚步,袍摆遮盖下的双腿似乎还在打战,脊背处传来丝丝凉意。

    “它是你的了!我想巴拿马的平底锅、铲子和铁锹的价钱应该和波士顿差不多。”

    斯文将那支枪管发烫的老旧火枪塞到梁耀手里。梁耀说的那些东西并不是什么值钱的贵重玩意儿,他愿意赌一赌,就算亏也亏不了不少。

    几个好事的英国水手正围绕在舱门口看着甲板下面的清国人打架,不时爆发出戏谑地笑声,像是看一群猴子在打架一般。

    梁耀提着火枪凶神恶煞地回到舱内,邓家的几个后生后身早已被打翻在地。

    邓延的两腿和右手被三个青皮地痞死死抱住,在狭窄的船舱内施展不开。尚能活动的左手死死地抓住吴大器的辫子不放。

    吴大器也不甘示弱,使出浑身的力气狠狠地一拳拳砸在邓延脸上。

    吴大器打的正欢,长着青茬的脑门上突然挨了一闷棍,忍着疼转头正要发作,却见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的脑袋......

    “三哥儿......,不,三爷......梁少爷,饶命......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小的这就向几位爷赔罪。”

    吴大器也顾不上邓延正拉着他的辫子,急忙跪地磕头求饶。

    其余的同伙见状则是不知所措,任由鼻青脸肿的邓延挣脱开他们。

    “一枪打死你算是便宜你了,你在香山做的那些勾当,哪个香山人不知晓?应该把你丢到海里去,让鱼一口口地啃食掉你身上的骨肉!”梁耀愤愤道。

    邓延当过兵,使过鸟枪,也见识过洋枪的威力,担心梁耀情绪太激动走了火,毕竟这是在鬼佬的船上,他们行事还要看鬼佬的脸色。闹出人命的话就很难收场了。

    “三哥儿,姑且让他赔个罪,饶他一回。”

    虽然吃了打,但邓延依旧保持着冷静的头脑。

    梁耀也正好就此借坡下驴,斯文那只老狐狸虽然把枪给了他,但却没给他火帽和子弹,他手里的家伙也就只能吓唬人用。

    “二舅,错在他们,你们这顿打不能白挨,船上的鬼佬郎中要的诊金可不低。”

    梁耀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船舱内回荡,凌厉的目光射向吕大器。

    “诊金我们哥几个出,我们哥几个出,是我吕大器没管住自己手不是个东西。”

    吕大器忙不迭多多少少地掏出两块鹰洋几粒碎银两,同时催促身边的同伙掏钱,同伙们在吕大器的催促下极不情愿地扣扣索索地凑了一些银两。

    梁耀见好就收,见吕大器他们掏了钱也没把吕大器他们往绝路上面逼,逼急了兔子还咬人呢。

    华人打架事小,但掏枪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很快就有看热闹的白人水手将这一情况告知了弗兰克船长。

    “怎么回事?!”

    引水人,也就是移民人中介黄炳良跟在弗兰克屁股后面狐假虎威地厉声质问舱内众人。

    “你的枪哪里来的?”

    弗兰克注意到了梁耀藏在衣摆里的火枪,由于梁耀懂英文,弗兰克和梁耀之间的对话黄炳良也不再翻译。

    “这是斯文三副送给我的礼物。”梁耀用英语回答道,“只是一支枪,没有火帽和子弹。”

    弗拉克闻言面色稍霁,见没出什么大事丢下几句训斥的话便离开了。华人之间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多管。

    他所在乎的不过是最后能有多少人能活着到加利福尼亚,他能从中抽到多少佣金,仅此而已。

    弗兰克走后,梁耀拉起布舱室中间的布帘子,招呼邓延和几个邓家的后生来到舱尾。

    “这些银钱你们几个分了,明天洋船靠岸,你们上岸寻个好大夫处理一下身上的伤。”

    开普敦号上有船医,不过船医是一个极端的种族主义,白人至上者,治疗华人最常用的方法就是远远地捂着鼻子指挥水手将生病的华人从船舱里拎出来丢进海里。

    这样的人梁耀不指望他能给这几个邓家子弟看病。

    梁耀把银钱分成了六份,让他们一人拿一份。

    “都是些皮外伤,没伤到筋骨,不碍事儿。”

    邓文尧嘴上说没事,身体却很诚实,将手伸向了银钱。

    邓文禹却制止了他:“没有三哥儿,今天这事儿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这银钱理应有三哥儿的一份。”

    邓延也深以为然,从中抽出三枚鹰洋:“这钱三哥儿要是不收,咱们等家人可不敢要。”

    “既然如此,那便算我一份。”

    梁耀也不扭捏作态,很大方地收下了这三枚鹰洋。

    众人分完银钱,邓延面带忧色地对梁耀说道:“吴大器这些人也只是见你手里有洋枪才服软的,嘴上服你,心里头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日后还是得提防着他。”

    梁耀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吴大器之流难成大器,不足挂齿,我现在担心的不是吴大器,而是到了三藩之后该怎么办。”

    到了加利福尼亚之后如何立足,这才是梁耀现在最担心的问题。

    现在是1849年末,而詹姆斯·马歇尔首次在美洲河发现大量的黄金是在1848年1月,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年,他们已经失去了淘金的先机。

    很多从美国东部地区来的淘金团队不仅有着专业的淘金知识,其组织形式也更加成熟,当然,人也更多。他拿什么和那些49年老矿工竞争?

    要是能将船上的一百二十多名华工都团结组织起来倒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但这想法不过是天方夜谭,船上的华人成分十分复杂,除了香山人之外还有还有广州人、潮汕人、肇庆人、粤北的客家人,甚至还有十几个福建人。

    以他现在的威望想要将这些不同地域,不同宗族的人团结在一起,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比较现实的想法还是将这几个邓家人先团结在一起,在三藩先站稳脚跟再说。

    邓延长叹了一口气:“难得你年纪轻轻能想到这一层,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外人你二舅不敢保证,但将邓家这几个崽子凝成一股绳,你二舅还是能够做到。”

    梁耀也感到有些困乏,也不再多言,揣着火枪爬上了马尼拉帆布制成的吊床上。


第三章:加利福尼亚的特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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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开普敦号抵达了巴拿马港。

    这是一座繁忙的港口,往来商船如织。

    玻利瓦尔呕心沥血建立起来的大哥伦比亚仅仅维系了十三年便分崩离析。

    此时的巴拿马隶属于新格拉纳达共和国,也就是后来的哥伦比亚。而巴拿马建国要到1903在美国的干涉之下才脱离哥伦比亚“独立”建国。

    在完成过磅的工作后,梁耀如释重负,抓紧时间上岸采购物资。

    由于采购的物资太多引起了弗兰克船长的不满,最后还是在三副斯文的说和下,弗兰克才勉强同意梁耀的物资装船,不过他必须为此支付五先令的运输费用。

    在巴拿马,弗兰克又接纳了一批新的淘金客。这让本就拥挤不堪的开普敦号更加拥挤了。

    美国前往加利福尼亚淘金路线有三条,一条是一路向西,到密苏里州的独立城完成最后的补给,走完最后1900公里的路程前往加利福尼亚。

    这条路线横跨了整个北美大陆,如果顺利的话,只要耗时半年就能抵达加利福尼亚。

    如果你有一些钱,可以负担起一张相当于后世60000~80000美元的船票,也可以选择在美国东部乘船,航行13000公里从南美洲绕行至加利福尼亚,耗时约两个月。这是第二条路线,也是相对安全快捷的路线。

    至于第三条路线则是比较折中,先从美国东部乘船到巴拿马东部,然后穿过瘟瘴丛生的中美洲地峡,到巴拿马西海岸搭乘顺风船前往加利福尼亚。

    这三条路线都凶险无比,但为了黄金,人类愿意冒更大的风险。

    圣弗兰西斯科的小港口,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男人山姆·布兰南正站在灯塔上俯视着脚下的这座新兴的城市。

    就是他凭借一己之力点燃了整个美国的淘金热火。

    淘金热之前的1848年,四十一万平方公里的加利福尼亚非印第安人口不过区区1.4万人,圣弗朗西斯科,也就是后世的旧金山人口更是只有五六百人。

    在加利福尼亚的1.4万非印第安人口中,还有7000人在1848年之前还是墨西哥人。

    短短两年的时间内,加利福尼亚的人口爆炸性地增长了十四倍,圣弗朗西斯科也迅速成长为了一座人口将近两万人的城市。

    而他山姆·布兰南也从一个穷困潦倒的杂货店小店主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加利福尼亚之王,密西西比河以西第一个百万富翁。

    布兰南登上港口灯塔的目的并非是为了享受一览众山小的快感,而是要确保自己知道每一艘驶入圣弗兰西斯科的商船上都载有哪些货物,以确保他在加利福尼亚垄断经营的地位。

    开普敦号的桅杆很快就出现在不远处的天际线上,布兰南走下灯塔,登上早已经准备好的小船,吩咐手下驶向开普敦号。

    “船长阁下是第一次到加利福尼亚?”

    布兰南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登上了开普敦号,满面春风地询问弗兰克。

    “有什么事等船只进港下锚了再说。”

    被打断航行的弗兰克显得十分不悦,他并不欢迎这位陌生的不速之客。

    “这是加利福尼亚的特产,我叫山姆·布兰南,很高兴认识阁下,阁下的船上都有些什么货物?以后您的商船来加利福尼亚,请一定在第一时间联系我。”

    布兰南的谈吐十分自信,似乎能吃下整艘开普敦号上的货物一般。

    当然,只要这艘商船上有他想要的货物,他完全有能力连货物带船一起买下来。整个密西西比河以西,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有钱的人。

    弗兰克对这个暴发户气质十足的西部蛮子感到有些厌恶,但在打开布兰南赠送的那盒特产之后,饶是见过世面的弗兰克也忍不住失态了。

    “哦,我的上帝!这是黄金?!”

    弗兰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100盎司重的黄金有些沉,船长阁下,您要是手酸可以放下来再谈。”

    这种情景布兰南早已经见怪不怪,弗兰克不是第一个在黄金面前失态的船长,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梁耀在一旁也是看的目瞪口呆,这确实不怪弗兰克失态,100盎司黄金什么概念呢?

    一盎司等于31.1034768克,英国1821年正式采用金本位制后规定每一英镑含纯金7.32238克。

    也就是说弗兰克手里捧着425英镑。

    19世纪的425英镑是什么概念呢?

    开普敦号上的水手年薪在8~13英镑不等。

    英伦贵族的高端男管家的年薪大约在20~35英镑,主厨的年薪一般比高端男管家稍低,至于薪水最高的主管,年薪亦不过50英镑左右。

    这些人群已经是这个时代生活非常体面的高收入人群了。

    更可怕的是布兰南行贿手段之娴熟绝不是头一回,看他能将100盎司黄金当100美分花的气势,似乎这100盎司黄金的巨款对于他而言算不上什么,连他财富的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不沉,一点都不沉。”弗兰克的声音和他的捧着黄金的双手一样颤抖着,“加利福尼亚的特产真是棒极了,尊敬的布兰南先生,开普敦号上还有可可、烟草、蔗糖以及一些布匹,不知您需要些什么?”

    布兰南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些并不是他最需要的。

    “布匹我全都要了,船上有没有平底锅、铲子、镐子、靴子、油灯、酒、鲸鱼油这些东西?当然,要是有性感的女人那就再好不过了。”布兰南直接了当地说出了他最想要的货物。

    梁耀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些东西船上当然有,弗兰克也亲眼看到过他在巴拿马所采购的这些物资。

    “有,当然有。”

    弗兰克看向梁耀和船上的三副斯文。

    梁耀和斯文都清楚布兰南给的售价肯定要比自己上岸卖来的低的多。

    不过二人的心态不同,只要能赚上一笔,无论多少,他都能接受。

    梁耀就不一样了,他是要留在加利福尼亚淘金的,能获得多少利润将直接影响他在加利福尼亚的起步发展。

    “先生,这些东西您有多少?”

    布兰南先是询问斯文,他只关心数量而对价格闭口不谈,想来他很有把握拿出一个让斯文满意的价钱。

    “500个平底锅,200把镐子,200把铲子。”斯文如数家珍地回答了布兰南的问题。

    为了将这些东西带上船,他私下里还和弗兰克吵了一架,现在看来,这是值得的。

    “一个平底锅五十美分,一把镐子一美元,一把铲子一美元,我全都要了。这位先生对这个价钱是否满意?如果先生不喜欢美元,我可以用黄金支付。”布兰南露出了轻松惬意的笑容。

    “当然,我也很喜欢加利福尼亚的特产。”

    对于布兰南的报价斯文非常满意,除去采购成本外,他至少能赚500美元,相当于85英镑,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笔非常可观的巨款。

    “这位淑女,您有多少我需要的货物?”

    布兰南没见过清国人,对清国也知之甚少,梁耀生的眉清目秀,身体单薄,穿着一袭长袍,脑袋后面拖着一根长长的辫子。

    梁耀这副在美国人看来非常奇特的着装打扮让布兰南误以为梁耀是一名女性。

    “是绅士,来自东方落魄贵族的一名绅士。”斯文上前替梁耀解围。

    “原来是来自东方的绅士,我对我的冒昧行为感到抱歉。”

    布兰南脱帽向梁耀微微低头致歉,见梁耀的态度不如斯文来的爽快,也一眼看穿了梁耀的心思,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警告梁耀:“这位先生,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不过我也不得不告诉你,在加利福尼亚,尤其是在圣弗朗西斯科,这些东西没有我的允许,你是卖不出去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梁耀虽然心有不甘,但却不得不接受这一现实,眼前的这位笑面虎地头蛇他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至少他现在得罪不起。

    “两百三十个平底锅,九十五把镐子,一百二十三把铲子。”梁耀不得不同意将这些东西卖给布兰南,不过他也提出了一个条件,“我们要留一些工具自己用,剩下的全部卖给你。”

    布兰南眉头微皱,目光扫过梁耀身后那一群拖着发辫,服饰和白人迥然相异的清国人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九个人。”

    听到梁耀只有九个人,布兰南微皱的眉头马上舒展开来:“没问题,还是一样的价钱,我这人向来慷慨,我吃点亏,按照两百三十个平底锅,九十五把镐子,一百二十三把铲子的数量购买你的这些货物,总共是333美元,也就是13盎司黄金,恭喜你先生,你发财了。”

    “多谢慷慨的布兰南先生,和斯文二副一样,我也更喜欢加利福尼亚的特产。”梁耀攥紧藏在袖子里的拳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这个时期的没有不比后世的美元,此时美国国内的币制较为混乱,并无法定意义上的没有纸钞,市面上所流通的所谓纸币美元严格意义上讲应该叫做银行券或者美元票据。由中央的第一合众国银行以及各州的立法机构特许授权的商业银行发行,价值极为不稳定,能不能兑换成铸币全看这些私人银行的信誉和黄金储备。

    这种东西梁耀自然是不会收的,黄金就是最好的货币,还不如直接收黄金来的踏实。

    船上的华工们看着从布兰南手里接过20盎司黄金的斯文没有任何感触,反而对只拿到13盎司黄金的梁耀眼红不已。嫉妒地对梁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合作愉快,以后欢迎先生和您的同胞们关顾布兰南的杂货店。”

    交易结束,梁耀拿着交易所得的13盎司黄金和随身行李走下了开普敦号,踏上简陋的港口。

    环绕大半个地球,历时三个月十八天后,梁耀终于抵达了1850年的加利福尼亚。

    那个让无数淘金客魂牵梦萦,黄金遍地的加利福尼亚,开始了他的淘金之旅。

    和后来从国内签卖身契骗到美国西部修铁路的华工不同,早期到加利福尼亚的华人大多是自由劳动者和商人。

    而且目前美国对这块两年前刚刚从墨西哥政府手里抢来的土地暂时鞭长莫及。没有苛捐杂税,这里暂时还是个人淘金者和小型淘金组织的天堂。

    在港口,梁耀就见识到了加利福尼亚离谱的物价,一个鸡蛋两美元,一磅大米9美元,一磅黄油14美元,一磅啤酒10美元,一张毛毯150美元,一双靴子11美元,一件衬衫60美元......

    他娘的,也就是说9磅15便士在这里还买不到一件衬衫?

    这物价不要说19世纪中叶的美元,就算是21世纪的美元都是天价。他在二十一世纪的午餐,一个廉价的赛百味三明治加一瓶快乐水也不过七八美元。

    梁耀粗略地估算了一番,他和他的同胞们想要在这个地方活下去,每天至少要从地里刨出一盎司的黄金,当然,考虑到国人更能吃苦,或许每天只要半盎司黄金也能活下去,但那也要每天从地里挖出半盎司的黄金。

    除此之外,还有更恐怖的事情,那就是几乎整个圣弗朗西斯科都是山姆·布兰南的产业,也就是说他一个人垄断了这里的一切,这些生活必需品的价格,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定价,这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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