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问九卿
姒锦 著
类别:女生频道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0 总字数:289704
八岁那年,她被人剥光衣服浑身是伤地丢到旧陵沼,一个传说中死了都要扒一层皮的诅咒之地。 十年后——一辆马车将她接回尚书府,给端王做妾,为长姐固宠,当生育工具。 回到薛家的前一天晚上,她冒着大雪敲开了当朝太子别院的大门……然后义无反顾地嫁入端王府。 这次,她不再是任人屠宰的猪狗,而是手握 “生死薄”,撬动无数人命运的阎王……皇帝宠爱的骄纵公主,背信弃义的未婚夫婿,口蜜腹剑的嫡亲姐妹,助纣为虐的三公九卿,还有什么世家公子,高门贵女,这些当年把她当狗一样虐待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和后宅之中,薛绥步步为营,在复仇的道路上披荆斩棘。 太子?王爷?佞臣?帝王将相?是利用,或是真心?且看薛家小娘子如何在这乱世之中,书写自己的传奇。 -有狗血,有玛丽苏,从主角到配角没有完美人设,不避雷但可能会有雷,欢迎姐妹们入坑与我一同呼儿嘿哟吧! (个人喜好,彼此尊重,相互选择,不喜欢请尽情x掉,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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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借孕挡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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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昭十三年的上元节,朱雀街上游人如织,花灯似海。
薛绥靠坐在烟雨阁二楼,面前的红泥小炉上,茶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她半垂眼,细长的手指抚过精美的画册,动作十分缓慢。
“上元佳节有天诛。欠我的债,也该还了。”
画册上笑容明媚的女子,是当朝平乐公主。
一袭华衣,由孔雀羽线织成,据说百名绣娘耗费三年光阴方得一匹,金线为底,寸锦寸金,一件羽衣的造价,可供一个县府的百姓十年丰衣足食……
小昭轻声道:“姑娘,要下雨了。”
薛绥就像没有听见小昭的声音,也不看她紧张的表情,漫不经心地翻动画册。
——太子太傅卢克符的孙女,卢僖。
——大理寺卿谢延展之女,谢微兰。
——郑国公郭丕之孙,郭照怀。
——内史侍郎姚弘之子,姚围。
——太常寺卿尤祝之子,尤知睦。
手指停在这一页。
薛绥微微上扬唇角,带点笑,“下雨好。”
砰!巨大的声响震动茶楼。
高台上的酒旗幌子被一个黑影扑倒在地。
尖叫声四起,朱雀街人头攒动,受到惊扰的人群四处逃散,将街边的小摊小贩冲得东倒西歪,小贩手忙脚乱地护着货物,骂骂咧咧……
“死人了!”
“尤太常家的三郎从邛楼摔落,砸死了一个老仆妇!”
那老仆妇正扶着一位年轻的贵夫人从胭脂铺里出来,就被从天而降的男子砸中脑袋,脖子折断,当场死亡。
贵夫人吓得花容失色,望着被色彩斑斓的花灯装点璀璨的天空,扶着丫头的手,止不住颤抖。
“又来了,它又来了!”
对面二楼。
小昭抻长脖子往外看,直是咋舌。
“死了死了。姑娘,端王妃可会相信咱们的诡计?”
薛绥抬眼看她。
小昭拍了拍嘴巴,笑嘻嘻道:“婢子知错。姑娘用的不是诡计,是正义。”
她说着双手合十,朝画册拜了拜。
“祝各位不得好死。小昭恭祝各位,不得好死。”
薛绥慢慢起身,将画册纳入怀里。
“走吧,赏花灯去!”
真的下雨了。
雨丝细细,笼罩着上元节的灯市。
这是崇昭十三年的第一场春雨。
-
薛月沉回到端王府,仍然惊魂未定。
奶娘方才就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京兆府的衙差说,尤三郎是吃醉了酒从邛楼的飞桥栏槛摔下来的,他砸在奶娘身上侥幸活了一命,但手脚尽断,身上没一处好骨头,不死也只是个废人了……
薛月沉一颗心乱如麻絮,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翡翠,你即刻去薛府,告诉母亲,让她务必赶在王爷生辰之前,找回六妹妹,送到端王府……”
翡翠为难地道:“王妃,大夫人是断断不会应允的。”
薛月沉心神不宁,“你就说,我婚后多年无子,需要本家妹妹侍奉王爷,为王府添丁……”
翡翠犹豫:“六姑娘生来不祥,又是卑贱之身,她哪配侍候王爷?再说……再说她当年伤成那般,只怕是早就不在了。”
薛月沉紧紧攥着帕子,失魂落魄。
“让你去,你就去!非得等到索命鬼儿寻到我跟前?”
自从上个月太后寿宴,薛月沉就像撞了邪似的,接二连三走霉运。
先是寿宴那天,她莫名被人撞了一下,将精心准备的寿礼摔碎在地,引来太后不悦,当众失了颜面。
回府途中,马车又突然失控,她被甩出来,摔得头昏眼花,身上多处擦伤。
然后便是园子里的梅花,一夕枯萎,死在本该盛放的季节……
她去灵云寺进香消灾,净空法师告诉她。
“命中无子,福薄缘浅。若无转机,恐有血光。”
她问净空如何化解,净空给她支了一招。
“王妃子嗣缘薄,皆因邪祟作怪,孩子投不了胎。想要改命,须得血亲姐妹挡灾。”
净空掐指一算,便给出了那个女子的生辰八字。
“此女命硬,有她入府挡灾化解,王妃才能躲过一劫。”
薛月沉记得很清楚,她的妹妹不少,只有一人是这个八字。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
恰是那年被丢出府去的六妹,父亲酒后和舞姬生下的低贱女儿。
“长姐救我,长姐救救我……”
薛月沉忘不掉那个稚嫩的声音。
八岁大的孩子被拴住双脚,倒挂在梨香院的树枝上。因身子瘦弱,显得她的头出奇的大,身上的伤交错密布,还有一些陈旧的紫黑色痂块,活像贴在躯体上的腐朽树皮。
很丑陋。
这让她扭动起来,就像一条虫子,在寒风里时不时痉挛几下,偶尔发出几声沉闷的痛哼……
一群少男少女围在树下,嬉笑连天。
“快看她!好像一条蜈蚣啊。”
“打蜈蚣,打死臭蜈蚣!”
拳头、木棍招呼上去,枝条上的积雪在笑闹声里扑簌簌地往下落,红的,白的,混杂一起。风在院子里变了调,呜呜地像哭声。
那时,薛月沉心内有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似她这般卑贱的孩子,原就不必存活于世,要是早早死去,也少遭孽罪。
可她偏生倔强,要活。一次次从雪地上、茅坑里,臭水沟中奄奄一息地爬起来,挣扎着,要活。
薛月沉没有救她。
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无一不是三公九卿世家名门的贵子贵女,其中还有陛下最宠爱的平乐小公主,她彼时正和端王议亲,不会给自己招惹麻烦。
十年过去了……
薛月沉仍然清晰记得,那孩子被人拖出去的样子。满身伤痕,枯黄的头发被血水泡湿,脑袋歪在一边,瘪瘪的肚皮露在外面,一双眼睛是睁着的,黑漆漆盯着她……
薛月沉不禁打个寒战。
要是她当年就死了,何人来替自己挡灾?
又找谁来替她诞下王府嫡子?
第2章 旧陵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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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绥来旧陵沼十年了。
旧陵沼没有官府,没有律令,黑暗,恐怖,就像是从废陵的残垣断壁中拼凑出来的一个避世所在。
也是世人眼里的人间炼狱。
这里没有正常人,也没有门阀世家,没有高低贵贱,却汇集了三教九流。
这里的人无恶不作,也能为人所不能。
外面买不到的东西,旧陵沼有。
官府杀不了的人,旧陵沼可以。
只要有需要,给足银钱,旧陵沼守尸人可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欲望,这里是人性绝境,也是欲望之境。据说这些年,不乏朝中官员,皇亲勋戚,不方便出面或是解决不了的事情,求到旧陵沼。
刚来时,薛绥没有名字……
以前在薛家,人人都叫她薛六,生父没想过为她取名。
绥字,是她为自己取的。
“福禄绥之,平安顺遂。”
她想活着,好好活下去。
从乞讨第一身衣裳开始,她从狗嘴里抢过食,跟恶匪动过刀,挨过饿,受过冻,遭过毒打,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早就习惯了旧陵沼恶劣阴冷的天气,可身子骨不争气,严冬一到,手脚就容易长冻疮。
小昭端着铜盆进来,注入热水,将薛绥白净修长的双手浸泡下去,取了精油,慢慢地按揉。
“姑娘,薛家人快到了。”
薛绥扬了扬眉梢,神情倦怠地划动水波。
“都交代好了?”
“全照姑娘吩咐。”
小昭刚笑应一声,外面便传来清晰的对话。
“这就是薛六姑娘的住处。老太婆,快些给钱!”
“那死丫头就住此处?活着的?小子,你可莫要诓我?”
“一百两。少废话!”
“带个路便要一百两?你打劫啊?”
“你在找死?老太婆,此处可是旧陵沼!”
周遭便安静下来。
前来寻人的方嬷嬷再大的脾性,也没敢出声。
臭名昭著的旧陵沼,干尽天下恶事,官府都管不到的地方,杀个人如同杀一只鸡。
她下意识地害怕,掏出钱袋给领路的半大小子,再扭头望去。
“六姑娘?是薛六姑娘家吗?”
旧陵沼气候诡异。明明正当晌午,天色却暗沉一片,稀薄的天光看上去乌蒙蒙的,暗影憧憧。
寒风里那一座破败的小木屋,与旧陵沼其他房舍一样,好像沾了什么见鬼的阴气,散发着陈腐幽冷的气息,一条弯曲的小溪沿墙而过,溪水一片死寂,几株蜡子树扭曲变形,看得人心里发慌……
“六姑娘!薛六姑娘可在?”
薛绥垂着眼皮,慢慢抬手,铜盆里的水面便荡起一层轻微的涟漪。
小昭拿来软帕替她擦拭,又捧着一瓶白瓷香膏给她,“姑娘,要见吗?”
薛绥轻搓双手,缓缓一笑。
“开门。”
简陋的门扉无声无息地洞开。
方嬷嬷吓一跳,看着屋里的女子。
“你是……六姑娘?”
她早不是儿时模样。
芙蓉面,桃花眼,发色乌黑,瞳仁幽暗,头上简单挽一个发髻,肌肤如同纸片一样雪白,脸庞姣好却暗藏危险,明明是二九俏佳人,竟令人心生恐惧。
“我是薛六。”
方嬷嬷看到她的笑容,暗骂一声晦气,迈过门槛。
屋子里陈设简单,除一桌两椅,别无长物。
方嬷嬷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一个弃女,就算侥幸得活,想来也是为奴为婢,卑微求生,有什么可怕的?方才那一下,一定是她看花了眼,才觉得她寒气逼人。
方嬷嬷不着痕迹地打量薛绥,说明了来意,便慢条斯理地抚着崭新的头面衣裳,斜着吊梢眼笑。
“六姑娘进了王府,只要替王爷生下个一男半女,养在大姑娘膝下,往后就只管享清福了……”
薛绥听了没什么反应,“我要是不肯呢?”
方嬷嬷嗤地一声,“六姑娘可别不识好歹。要不是端王妃抬举,这好事哪里轮得到你?”
又环顾四周,看着那简陋得令人发指的房间,连笑带嘲:“姑娘可长点心眼子罢,别给脸不要。给王爷当个妾室,可不比在这种鬼地方苦熬日子来得强?”
薛绥微微一笑,“嬷嬷来的时候,没人告诉你旧陵沼的规矩?”
一阵阴风扫过,方嬷嬷情不自禁地发冷。
在旧陵沼,“鬼”是禁词,因为这里有太多的孤魂野鬼,找人索命。
“呸呸呸呸!六姑娘,老奴不是吓大的。你也甭装什么金贵主子,兴妖作怪,麻溜儿地拾掇拾掇东西走人吧,可别逼得老奴自个儿动手——”
方嬷嬷看她不动,伸手便拽。
薛绥兜脸给她一巴掌。
“陵沼之地,阎神居所。烧、杀、抢、夺,天不管,地不管,皇帝不管。你这老虔婆,做起我的主来了?”
方嬷嬷抚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那个任由打骂的小丫头,长出尖喙,会啄人了?
“贱人!容得你放肆?”
方嬷嬷恼羞成怒,朝她扇过去。
薛绥顺手薅住她的头发,用力撞向木桌。
她力气十分大,简陋的木桌吱嘎一声,被方嬷嬷笨重的身体扑倒在地,断成两截。
“哎哟!”
方嬷嬷扶住戳痛的后腰,“贱人,你要反天啦……”
薛绥抄起半桶灯油,朝她劈头盖脸地泼过去,再掏出火折子,轻笑着吹了吹火星……
“回去告诉大夫人,我还有事要办,十日后派人来接。”
屋子里发出长长的尖叫。
方嬷嬷逃命似的狂奔出去,用力拍打着火的新衣……
“救命啊!”
“疯了!”
“六姑娘疯了!”
几个薛氏的家奴冲上来。
扑灭火势,方嬷嬷这才扶住路边的大树,重重喘气。
掌心里一片黏软。
她抬起手,借着昏暗的天光一看,脑子嗡地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后背爬上了天灵盖。
血!
树上有血,好多的血。
凝固的血团在她手心捏散,好似鼻涕虫的黏液,怎么甩都甩不掉,荒草丛生的小溪边,还有一截没有掩埋的腿骨。
“啊!”
叫声划破苍穹,但无人理会。
不知何处传来的靡靡丝竹,夹着几声美人调笑。残破的小巷,远远近近地有人影经过,在诡谲的天光云影下,好似半夜出来索命的鬼魅,游游荡荡。
这就是旧陵沼。
前朝帝王所建,坑埋了二十万士兵的诅咒之地。
第3章 疯批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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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门鼓已响,宵禁时至,各坊百姓速速归家,违者严惩不贷!”
梆!
鼓点沉闷,上京城宵禁了。
北风夹着细雪在天空盘旋,哀怨呼啸。已经立春了,又一夜降雪,整个京城都冷了下来。
薛绥看着高耸威严的门楣上,鎏金黑漆的“幽篁居”三个字,裹了裹衣裳,再次敲门。
“谁呀?”
角门启开一道缝,从里探出一颗富态的脑袋。他看到薛绥在檐灯下白森森的小脸和那一身朴素的旧袄裙,明显愣了一下。
“哪里来的叫花子?深更半夜,扰人清静。走走走!别处要饭去!”
薛绥微微一笑。
“劳烦通传,旧陵沼守尸人,求见太子殿下。”
那人脸色骤变。
幽篁居是太子别院,那是天大的秘密。
旧陵沼守尸人,大半夜也足够吓人。
他回头看向阴影里的守卫,使个眼色。
两个守卫二话不说,将薛绥反剪双手,拖了进去。
薛绥没有挣扎。
幽篁居足有五进,刑房设在北面的东跨院,石阶斜步,穿堂风极冷。
“进去!”背后被人用力一推。
薛绥踉跄两步跌入石室。
灯火幽暗,浓重的血腥味将鼻腔填满,不知是谁犯了事,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哀嚎不断。
巨大的夹板狰狞如兽,烧红的烙铁烤干了残留的血迹。皮鞭、匕首、炭火,铁链,刑具发出的寒光,仿佛要撕裂她幼时的伤疤……
沉睡的记忆被唤醒——
她呼吸微紧。
“不用审了,丢万蛇坑去!”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薛绥下意识回头。
这才发现刑房有一道厚重的暗门。
门从两侧分开,一个年轻男子长身而立。
发束玉簪,一丝不苟。海青色的大氅里,一袭玄色常服,衣摆处隐隐藏着暗金线绣成的云龙纹,踏风而至,宛如青松云鹤。
他似乎对属下的行事不满,平静地扫视一眼,坐在刑房里唯一的一张高脚椅上,手指轻摆。
“杀了!”
这不是薛绥第一次见李肇。
老君山下,太子路遇劫匪。她亲眼看见李肇如鬼魅般在匪徒间穿梭,用一柄薄薄的刀,抹去十数人的脖子……
也看到他从容地擦去鲜血,从一辆被劈得东倒西歪的马车里抱下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狗,温柔地为它包扎伤口。
上元灯会、清明祭祖、年关夜游,他或在皇帝身边看城楼下的百姓山呼万岁,或从皇城大街上登辇而过,接受万民朝拜。
薛绥挤在万万千的人群里,看过许多次……
没有像今日这么近。
原来他极其俊秀,极其冷漠,极其年轻,抛开一身华服和太子尊荣,那双眼睛里,有罕见的凛冽疯狂,深不可测……
太子就是太子,与天底下的任何男子都不一样。
两名带刀侍卫将薛绥拖向墙角。
那里有一个八尺见方的蛇坑,成千上万的毒蛇被一层铁网拦在下方,各色的花纹涌动着,不知饿了多久,有些在自相残杀,有些吐着信子在拼命攀爬,发出咝咝的嘈杂……
冷风吹来,卷起薛绥的衣摆。
她回头看向李肇。
“我可襄助太子殿下,做东宫的人。”
李肇轻笑,微眯起眼。
薛绥道:“薛家会将我送入端王府,侍候端王。”
说着,她慢慢将头上的青巾取下,芙蓉玉貌便暴露在李肇轻谩的视线下,面容平和、宁静,白得如同蒙上了一层看不穿的轻纱。
“我以身入局,做太子内应,是不是好棋?”
李肇没有出声,手指在衣袖轻掸两下。
薛绥垂眼去看他的手,劲瘦,指长,骨节格外分明,给人一种不太轻松的逼仄感。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眉头不经意轻蹙。
“圣上宠爱萧贵妃,爱屋及乌,她生的儿子也是圣眷优渥。若非我朝有立嫡不立长的祖训,今日的东宫之主,只怕早已换人。”
从去年皇帝染疾,东宫和端王府,谢皇后和萧贵妃矛盾激化,二虎相争,早已不是秘密……
可这并不是太子爱听的。
周遭的侍从,都捏了一把汗。
李肇却是笑了,“有趣!”
万蛇坑就在眼前,蛇群密密麻麻地蠕动,隐约拨弄着潮湿的空气……
薛绥没退。她蹲下去,主动将手伸向铁网,目光里是柔和的笑意,好像在隔空抚摸心爱的宠物……
“这天底下还有谁比端王的枕边人,更为得力?我料殿下不舍得杀我。”
李肇看着她怪异的举动。
“你不怕蛇?”
薛绥抬眸:“蛇有什么可怕?都为活着而已,它与我并无不同。”
李肇:“薛家拥护端王,你为何选孤?”
薛绥:“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天底下最好的靠山。”
李肇冷笑,“端王若成大业,你薛家也会满门荣光。”
薛绥定定望着他,“薛家选的,便是我弃的。薛家反对的,便是我投奔的。薛家得意,不如我得意。”
李肇盯着她慢慢走近,似笑非笑地凝视,眉宇间更显冷淡。
“你求孤?”
薛绥:“殿下不应,吃亏的是自己。”
李肇修长的手指,滞了一下。
背对的灯火模糊了他英俊的面容。
“孤如何信你?”
薛绥默默起身,与他面对面站立,嘴角微微抿紧,就像一个柔软无害的姑娘,盯着他,手指伸向领口。
李肇眼瞳微微一暗,露出不屑。
薛绥却没有犹豫,果决得好似一只饿着肚子闯入狼群的羊,就在狼群和狼王的面前,将粗旧的葛衣用力剥开一幅。
她生得极好,可惜白玉染瑕。
雪藕似的肌肤上,有不少肉眼可见的陈旧疤痕,如蛛丝盘踞,便是长年从军的男儿,也不过如此。
“为了走到殿下面前,我用了整整十年。”
又轻声问:“这样的我,能不能取信太子殿下?”
刑房里安静得令人窒息。
十年过去,很多伤疤都变淡了,消失了,但是,从这冰山一角,仍然可以窥见她年幼时遭受的残忍和虐待。不必多说一个字,滔天的恨意便席卷而来,好像要让那些疤痕重新复活,变成一张张狰狞的笑脸。
来公公猛吸一口气,“殿下……”
“不用怜惜我。”薛绥平静地拉好旧袄,“我不是来寻求同情的,我会让太子看到我的价值。”
又抬头望着李肇,“各取所需。”
李肇:“孤不做赔本买卖。”
薛绥眼神淡淡,“要是命没了,赔不赔的又有什么关系?”
李肇又笑了。
笑得令人心颤。
来公公和几个侍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薛绥若无其事,整理好衣裳,正色道:“我今日来,也是为了告诉太子。三日后的消寒会上,老君山的‘劫匪’,会卷土重来。”
李肇挑眉:“哦?舍身示警?意欲何为?”
薛绥看他一眼,“就当是我送给太子殿下的见面礼吧。我很快就会回到薛家,殿下到时要是还活着,劳烦给个回礼。”
李肇嘴角微僵,“哼!”
太子爷拂袖而去,来公公迷糊了。
此女夜闯幽篁居,犯的是太子大忌,万万没有活命的道理。
为何心软,放她离去?
他急,薛绥不急。
她徐徐揖礼,“别院深幽,小女子惶恐,恳请公公送我一程。”
来公公:……
她惶恐个屁。
现在惶恐的是他。
太子殿下心思难测,一不小心,就得掉脑袋。
来公公黑着脸把薛绥送到门口,就见太子的亲卫关涯追了上来。
一个乌漆麻黑的青龙木盒子递到薛绥面前。
薛绥没接,“何物?”
关涯面无表情:“殿下交代,请姑娘回去再看。”
……
薛绥带着盒子回到旧陵沼,已是两日后的黄昏。她打开第一层,发现盒子里还套着一个盒子,里面的盒子用的鲁班锁。
李肇这是料定她打不开?
薛绥挑挑眉,盒子在她白皙的指尖转动……
嗒!木榫弹开了。
盒里有一粒褐灰色的药丸。
还有一张字条。
“汝好命,服下解药,存焉。”
薛绥捏着冰冷的盒子,脊背生出一层冷汗,就好像幽篁居的毒蛇滑腻腻地从裙底爬了上来……
木盒有毒!
要是她打不开这个特制的鲁班锁,那就是蠢货,不配与东宫为谋。那么,中毒而亡就是她最后的下场。
千般奸佞计,万处藏祸心。
好狠的李肇!
世人都说,比皇宫更危险的是东宫,比皇帝更难当的是太子。李肇行差一步,也会万劫不复。
他不能不狠。
薛绥要与虎谋皮,只能比他们更狠。
毒性很快发作,大滴大滴的汗水落下来,腹中疼痛如绞。
薛绥将药丸咽下,唇角慢慢浮出一丝微笑。
“姑娘,大师父回来了,让你过去。”
房门被小昭敲响,薛绥神色一变,笑容消失在脸上。
是个人,都有怕觉。
薛绥有三个师父。
她最怕的,就是大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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