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与我不熟

夫人与我不熟

午时茶 著

类别:历史军事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0 总字数:167140

薛绾妤远嫁京城镇远侯府,新婚第三天,边关告急,她的夫君义不容辞去了战场,临走前还顺走了她的一件小衣。 三月未有音讯传回,远嫁新妇在府中受到刁难,薛绾妤不受这气,瞒下自己怀孕的事情,带着嫁妆扬长离去。 九月怀胎,生了个白白嫩嫩的女儿,随了她的姓氏胖乎乎地养到四岁,开始缠着她要爹。 她给京城寄去一封和离书,捏捏闺女的小脸蛋,领着她上街相看。 小丫头指着枣骝马上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娘亲,我要他做我的爹爹。 她趁女儿不注意,偷偷与男人约定:一千两,演我女儿的爹。 * 谢晏川在边关生挺了五年,夜里难寐时,要捏着那小衣才能入睡。 终于平复战乱,他揣着那被磋磨得不成样子的小衣回京,孰料新婚妻子早已离开,母亲拿着对方寄来的和离书,喜上眉梢,要给他张罗新的亲事。 他揣着那和离书去了清州,喧嚷的长街之上,她含羞带怯唤住了他,问他可不可以演她女儿的爹? 谢晏川眯了眯眼眸:很好,才五年,就将他忘干净了是吧。 【文案于2024.6.21存档微博,欢迎收藏】 *-*-*-*-*-分隔线-*-*-*-*-* 下本开《不小心与嫡姐换亲后》 尚书府的大姑娘沈云姝许了人家,许的是当朝太尉的嫡长子裴怀瑾。 一个秀丽端庄,一个沉稳自持,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作为胞妹的沈悠然一边为姐姐感到高兴,一边悄悄松了一口气:那个把她当女儿管的大姐姐终于出嫁了,以后再也没有人逼着她天天看书习字弹琴作画啦。 谁知太尉还有一个小儿子名唤裴怀安,虽有些纨绔,好在人不坏,又生的一副好样貌,大姐姐打听了一番后,觉得与懒惰却貌美的她十分登对,就把她一并许出去了。 姐妹变妯娌,还是同一天出嫁,嫁衣嫁妆如出一辙,沈悠然顶着一张红盖头,噘着嘴跟着姐姐一起嫁进了太尉府。 好在新郎确实如大姐姐所说,玉质金相,清朗如松风水月,沈悠然一闭眼,也就由着对方将自己按进了大红色的软衾之中。 谁知房门忽然被人敲得砰砰作响,外面的人焦急地喊:弄错啦弄错啦,新娘子送错啦。 沈悠然猛地睁开眼眸,颤巍巍地喊:裴家……大郎? 上方的男子清眸狠狠一颤:沈家……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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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选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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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序正中,叶嫩花初之时,小月儿胖乎乎的长到了四岁,已能识人颜色,知人喜怒,到了可以启蒙的年岁。

    薛绾妤原是给她请了个脾气好的夫子来家中授课,可小丫头根本不听夫子的教诲,在家中追鸡赶猫一刻也不得闲,薛绾妤无奈只得提着她的耳朵将她送去了邻巷的学堂。

    小月儿在那里很快找到了玩伴,尚且待得住,直至有一日,夫子开始教孩子们背《三字经》,背到“养不教,父之过”时,小月儿站起身问夫子,为何不是“母之过”,夫子同她解释,养而不教,是父母的过错,并非一人之过,只是这书中只写了父亲一人而已。

    小月儿还是不解:“可是我只有娘亲啊……”

    学堂里的其他孩子立即七嘴八舌地问起来:“你没有爹爹吗?我有爹爹呢……”

    “我也有爹爹!”

    “……”

    这节课之后,小月儿才知大家都有爹爹,唯独她没有,于是连课也不肯上了,背着自己的小布包泪眼婆娑地回到了家中。

    薛绾妤问明了缘由,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你自是有爹爹的,只不过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登时盛满期待:“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薛绾妤语顿了片刻,才道,“他不回来了。”

    “那他是死了吗?”方才眼中亮起的光辉立即湮灭去,“以前我的小兔子死了,你也说小兔子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你这么想……也行。”

    “呜哇哇,那我还是没有爹爹啊!”小月儿哭闹起来,“别人都有爹爹,就我没有爹爹,我不管,我也要爹爹……”

    以前小月儿也不是没提过要爹爹的事儿,通常哄上一哄,再喂她吃两颗糖,她便忘了这回事,没心没肺地去玩了。

    可如今这小人儿又长了一岁,心眼也多了几个,愈发难哄了些,吃了糖的小嘴巴仍是噘得老高,一整日都缠着薛绾妤要爹爹,甚至次日起床,将上学的小布包往地上一扔,说什么也不肯去学堂。

    薛绾妤想起前些日子她终于等来了京城寄来的和离书,她签好名字后便寄了回去,算算时日,应该已经送到了镇远侯府,此时她已不再是侯府的儿媳。

    既然恢复了自由身,男婚女嫁自是不必再受约束,于是薛绾妤当即做了决定:再给小月儿找个爹爹。

    同小月儿做了保证后,小丫头高兴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太好咯!我要有爹爹咯!”

    吃罢了早饭,薛绾妤牵着小月儿的手,亲自送她去了私塾。

    途中遇到旁的夫妇送孩子去私塾,小丫头一脸羡慕地说:“娘亲,等你给我找到了爹爹,也让爹爹送我去私塾。”

    薛绾妤捏了捏小丫头肉呼呼的小脸蛋:“知道了。”

    回到家中时,刚好遇到正要出门查铺子的陆回。

    陆回是她的管家,两三年前她在外面意外捡回来的。

    那时小月儿生了一场大病,久不见好,她求医问药之余,也想着去山上的寺庙中为小月儿祈福,因着走错了山路误入一片险峻的地势,草木葳蕤中蓦地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裙裾,他满身是血的向她求救。

    薛绾妤不知他的底细,本不敢贸然相救,可后又想到佛祖脚下不好见死不救,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能给小月儿积些福分,这才与丫鬟一起将人救了回来。

    他的伤养好之后,为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主动与她立下契约,三年之内为她所用。薛绾妤见他不仅会识文断字,还能写会算,于是便培养他做了家中的管家。

    这两年她在外面陆陆续续置办了些铺子和田庄,因为信得过他的为人,便也都交由他去打理了。

    “陆管家,榆钱街的那两个铺子你今日去不去?”薛绾妤问他。

    年轻的郎君青衣着身,身姿如松,怀中抱着账本,颇有芝兰之质:“那两个铺子前两日去过了,可是有什么差漏?我今日可再去一趟……”

    “没什么差漏,只是我想去榆钱街一趟,想着你若顺路,便捎带着我一起过去。”

    陆回一笑,温和的双眼便涌出几分春日暖阳的温润来:“走吧,今日我再去一趟。”

    两人上了马车,往榆钱街赶去。

    陆回问她去那里做什么,薛绾妤便也如实说了:“我去找李媒妇,让她帮我合桩姻缘……”

    对方似有些吃惊:“先前她不是与你说过几桩亲事,你都拒了,如今怎的又主动去求姻缘?”

    “小月儿昨日哭着闹着要爹爹,我也想着,如今已经安定下来,也合该考虑这件事了……”

    陆回怔了怔,问她:“不知当家的想要一个什么样的郎君?”

    薛绾妤心中早有思量:“人品性情自是最基本的,相貌也得周正些,毕竟还要送小月儿上学,样貌自然不能被别人比了下去,最重要的是,须得真心疼爱小月儿,能将小月儿视如己出……”

    对于拥有万贯家私的她来说,这些要求其实并不高。偏她又生得一副秀丽出尘的美貌,纵使已经育有一个四岁的女儿,依旧面颊柔腻,容颜清绝,陆回担心她若以这些简单的要求去挑选郎婿,怕是会遇到一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当家的还是要慎重些……”

    “我知道,若有合适的,我会仔细考量的。”

    轻车小舆在榆钱街的一户人家门前缓缓而停,陆回先下了马车,取来马凳搁下,才扶了薛绾妤下来。

    “陆管家,你先去查铺子,两刻钟后来接我。”薛绾妤与他嘱咐了一声,便敲了李媒妇的门。

    李媒妇很快走了出来,见是她,忙欢喜地将人迎进了屋中。

    虽然之前被薛绾妤拒绝了几次,但李媒妇是私媒,平日里以说媒所获的礼金为生,对于她来说,薛绾妤这样一个富足且美貌的孤孀,委实是个说亲场上的香饽饽,若能促成这桩姻缘,两边都能得到不少好处。

    薛绾妤将自己的要求说给李媒妇听,对方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给她找个相貌堂堂、忠厚老实、表里如一的好郎君。

    两刻钟后,薛绾妤起身告辞,李媒妇将她送至门口,陆回已经站在马车旁边等候了。

    李媒妇在薛家见过陆回,先前薛绾妤几次拒绝她的说媒,李媒妇难免猜想莫不是薛绾妤与家中这位年轻俊逸的管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龃龉。

    但今日薛绾妤坦坦荡荡地上门求她说亲,李媒妇才知薛绾妤先前之所以拒绝她,是因为还未摆脱上一桩姻缘,如今才恢复独身,便亲自上门求她说合了。

    可见这位薛娘子并未瞧上自家的管家,否则也不会找她相看别的郎君。

    陆回打算先送薛绾妤回家,再去巡其他的铺子。

    回去的路上,他随口问起:“当家的与李媒妇聊的如何?”

    “李媒妇知晓这城郭中所有适龄婚配的郎君,也与我提了几个符合要求的郎君,过两日她约好时间地方,我便过去相看一番……”

    “可需我陪同?”

    “你见多识广,帮我掌掌眼也好。”

    三日后,鹊桥边的茶楼中,薛绾妤带着陆回与小月儿相看了第一位郎君。

    样貌还算周正,言谈举止文雅有礼,还十分贴心地给薛绾妤和小月儿准备了见面礼。

    然而小月儿嫌他长得不够高大,样貌也不如陆回好看,以此为由拒绝对方做她的爹爹。

    陆回也附和:“过于谦卑,显得有些虚伪……”

    薛绾妤便婉拒了对方。

    翌日又相看了两个,一个被小月儿嫌弃太过黑胖,一个被陆回评判心术不正,也未能成。

    此后又接连相看了几个,总是有不如意的地方,小月儿挑剔对方的外貌,陆回总觉得对方图谋不轨,是以皆无所成。

    转眼过去一个月,相看了足有二十个郎君,李媒妇一时再难找出合适的,只得暂时作罢。

    然而小月儿却不肯体谅,仍旧吵着要爹爹:“我只是想要一个高高大大的、长得好看的,还十分厉害的人做我的爹爹,很难嘛?”

    难!怎么不难?

    薛绾妤扶了扶额:“你再给娘亲一段时间好不好?”

    “可是我都跟小伙伴们说了,过两日我就有爹爹了,他们都要见我的爹爹呢!”

    薛绾妤哭笑不得:“可我上哪给你找啊?”

    “大街上不是有很多吗?咱们现在就去找!”

    薛绾妤也是被她磨得没办法了,便依着她去了街上,想着去甜点铺子里买些糕点给她,哄哄她便回来。

    胜日和煦,不凉不燥,街上熙熙攘攘,车马拥挤,薛绾妤带着小月儿来到甜点铺子前,将小丫头抱起,问她想吃什么糕点。

    小月儿要了桃花酥与大耐糕,才包好,准备走时,小丫头搂着她的脖子,忽然指着一个方向喊她:“娘亲快看,那里有个好看的爹爹!”

    甜点铺子的伙计听到这话,不免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薛绾妤赶忙捂住小月儿的嘴:“莫要乱喊……”

    随即抱着她匆匆走了出来,去了隔壁甜水铺子落脚,才将小丫头放下来。

    小月儿拉着她的手急得直跳:“娘亲娘亲,那个骑马的人,我要他做我的爹爹!”

    薛绾妤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很容易就看到了小月儿指着的人,毕竟那匹马比普通的马高出一些,马背上的郎君高大冷峻,五官分明,手握缰绳的手臂蓄着力量,玄色皂靴束缚的小腿亦是隐隐可见的健硕有力。

    应是个习武之人。

    倒真应了小月儿的要求:高高大大,长得好看,且看起来十分厉害,是小月儿想要的爹爹。

    眼看那人骑着马越走越远,小月儿愈发着急:“娘亲你快去追他,快去呀……”

    薛绾妤试图给女儿讲道理:“小月儿,如他这般容貌身姿的人,许是早就成为别人的爹爹了。”

    小月儿不死心:“娘亲去问问嘛……”

    薛绾妤哪好意思去问这个,只能继续安抚女儿。

    小月儿见她不肯去,便挣脱了她的手,意图往街上跑。

    街上车马冗杂,薛绾妤赶紧将她拽了回来,无奈道:“你在这里待着,我去问问便是了。”

    而后将小月儿交给丫鬟,叹了口气,在女儿期许的目光中追了上去。


2 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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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街上人潮涌动,那位骑马的郎君躲避着行人,走得并不快。

    薛绾妤只顾盯着对方追,匆忙之间不妨与行人相撞,偏巧旁边有个扛着秫秸把子卖糖葫芦的,歧伸的红果上裹着的冰糖,被她的发髻刮蹭了两串,她只得还赔了对方两个糖葫芦的钱。

    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了那人,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踟蹰之时,回头瞧见甜水铺子里那张探出来的小圆脸,只能硬着头皮叫住了那人。

    “郎君请留步。”她行至那匹高头大马身侧,抬头望去。

    对方闻声勒马停住,低头朝她看来。

    暖阳高照之下,薛绾妤被阳光恍了眼睛,视线变得有些斑驳,但仍能辨认出马背上的郎君眉宇轩轩,英姿洒落,以及对方看向她时眉眼间染上的诧异。

    “贸然打扰,还请郎君见谅。”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过于荒谬,薛绾妤兀自先难堪了起来,捏着帕子紧张道,“这里人多,郎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做好了对方拒绝她的准备,却不料对方怔忪片刻后,自马背上纵身而下,稳着马儿问她:“去哪?”

    “郎君随我来。”她一边引着他往人少的巷口处走,一边尴尬地与对方寒暄,“听郎君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嗯,今日初到贵城。”对方应了一声。

    她走在前面,并未看到身后之人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

    “不知郎君来清州所为何事?”

    “寻人。”

    “郎君要寻什么人?”薛绾妤心中一动,找到了请求对方帮忙的机会,“我在清州住了已有五年,或许我能帮上忙……”

    行至巷口,总算清净了些,薛绾妤站定了身子,这才回头瞧他。

    说是瞧,也并非是方才那般抬头打量,对方肩宽腿长,高出她许多,她平着眼睛瞧过去,只看到对方微微抿紧的唇,和下颌一茬若隐若现的胡茬。

    她等着对方回答她的问题,却不料对方话锋一转,薄唇牵起一丝讥讽来:“你不认识我,却主动要帮我寻人,你对谁都这么热情么?”

    薛绾妤面上一热,解释道:“郎君误会了,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若郎君愿意帮忙,我便也愿意帮郎君寻人。”

    “什么不情之请?”

    薛绾妤并未贸然提出请求,而是要先确认一件事:“在这之前,须得先问郎君,可有家室?”

    “这个问题与你所求有关?”

    “有关。”薛绾妤认真道,“还请郎君诚实回答。”

    “先前有。”

    “现在呢?”

    “现在她与我形容陌路。”

    “那便是现在没有家室了?”

    对方语默了好一会儿,倏忽问她:“你这般关心我是否有家室,莫不是……看上了在下?”语气中带着几分轻佻,似乎还隐隐透着几分不悦。

    薛绾妤不想他这般误会,便将自己真实的目的说了出来:“我对郎君并无非分之想,实则是……是我的女儿看上了你。”

    “你的女儿?”对方有些惊愕,“你有孩子了?她几岁了?”

    “今年刚满四岁,”薛绾妤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甜水铺子。“喏,她在那儿。”

    那人转身回望。

    熙来攘往中,小丫头正扒着甜水铺子的门框,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巴巴往这边看着。

    见对方看向自己,小丫头立即高兴地跳起来,蹦跶着冲他挥舞着小手。头上攒起的两个发团上系着樱粉色的发带,随着她的动作雀跃的舞动着。

    “她是不是很可爱?”薛绾妤看到女儿,心中便软成一汪水。

    对方看了小月儿很久,再次面对薛绾妤时,启唇开口的话语竟变得有些艰涩:“她四岁了……”

    薛绾妤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继续与他道:“我一人抚养她,总觉得亏欠,如今她想有个爹爹疼爱,又挑剔的很,今日在街上瞧见了你,她便央我来问问,你能不能做她的爹爹?”

    对方又是一怔,正欲开口,薛绾妤立即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的话不够周全,于是忙找补道,“自然不是让你真的做她的爹爹,权当是我与你做个交易,我帮你寻人,你帮我哄一哄女儿,扮演几日她的爹爹即可……”

    对方愈发错愕:“你让我……演她的爹爹?”

    “我知此事荒唐,若郎君愿意,我愿意以银钱相偿。”薛绾妤见对方似乎有被她说动的迹象,虽然自己也觉得此事荒谬,但也不失为一个哄女儿的法子。至于后面如何收场,日后再另想法子便是。

    略略思忖后,便说出了一个寻常人难以拒绝的数额:“一千两如何?”

    “呵。”对方冷笑一声,话里有话道,“你不觉得,你的女儿与我有几分相似么?”

    薛绾妤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但一时又辨不出哪里不对。不过听他的话语,似乎并不排斥这件事。

    “这么说,郎君是答应帮我演戏了?”毕竟她给了一千两的高价,足够在这城中买一套像样的宅院了。

    而后又抬眸往他面上扫了一眼:虽说不出他和小月儿哪里相像,但经他这么一说,似乎隐隐是有那么一点点像。

    想来的确是与小月儿有些缘分。

    难怪小月儿一眼就相中了他。

    她在打量他的时候,对方的眼神中也并不见局促躲闪之意,反而似笑非笑地睇了她一眼:“走吧,去看看我的女儿。”

    他的女儿?

    这郎君还真是上道,这么快就演上了。

    “多谢郎君愿意帮忙。”薛绾妤与他一并往甜水铺子走去。

    小月儿见他们走来,恨不能冲出来迎接他们。只是被丫鬟晴雨拉着,才不至于冲到大街上。

    “不知郎君如何称呼?”既然要演小月儿的爹爹,自是要简单了解一番才好。

    许是街上喧闹,对方似乎并未听到她的话,只是转头瞥了她一眼,并未有开口的迹象。

    薛绾妤只好先自报姓名,再问过对方:“我姓薛,郎君贵姓?”

    然而对方还是没有回答她。

    薛绾妤讪讪笑了一下,只得暂时作罢。

    *

    谢晏川并非未听到她的话,只是这会儿心中窝火,不想与她言说罢了。

    问他贵姓?

    自己的夫君都不认识了么?

    第一眼没认出来便罢了,他分明暗示过两次,她仍将他视作陌生人,客气疏离地一口一个“郎君”喊他,喊得他心里直冒火。

    胸前的衣襟中尚还揣着那封她寄去京城的和离书,在他归家的第一日,母亲便将这和离书拿出来给他看,道是她负心薄性,在他远赴边境的第三个月,她便卷了嫁妆逃离侯府。

    那五年往来的家书中,母亲只道府中一切安好,让他安心打仗,他并不知他的新婚妻子早早就离开了侯府。

    对于母亲说她负心薄性的话,他并未偏信,想着她或许另有苦衷,便想着来清州寻她亲自问上一问。

    来时路上猜想过许多种与她重逢的可能,她过得好还是不好?是否已经嫁人了?见面时她会惊喜还是慌乱?

    唯独没想到她竟不认识他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才五年,便已将他忘得如此干净了么?

    谢晏川侧目看向与他并肩而走的女人。

    她今日打扮的素净,细密的发髻仅簪着一支玉簪,仪态秀丽,容色清绝,不施粉黛便已清丽出众。

    他知她生就一副好颜色,五年未见,她容颜更甚。

    只是发髻的一侧有几许发丝被勾缠了出来,发丝上凝着少许晶莹的糖霜,在阳光之下泛着微白的光泽。

    他下意识地想去帮她整理一下,但思及现在自己于她而言只是陌生人,只好作罢。

    恍神之间,腿上忽然撞上来一个绵软的小人儿,他低头看去,才发现女儿从甜水铺子里跑出来,抱住了他的腿。

    小小的人儿还不及腿高,仰着一张粉嫩的小脸,带着慕孺之情,嫩声嫩气地问他:“我好喜欢你呀,你能当我的爹爹吗?”

    谢晏川在战场上厮杀了五年,心肠早已冷硬,可小丫头的一声“爹爹”,便叫他心底一软,想来骨肉之间的情分就是如此神奇。

    他蹲下身来,扶着小丫头稚嫩的胳膊,将那一双小手放在自己的大掌中握了又握,而后又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

    小丫头四岁,眉眼之间虽说不上多像自己,但谢晏川确认是他的女儿无疑。

    薛绾妤瞒着侯府所有的人,在这偏远的小城中生下这个孩子,还满大街给孩子找爹?若非他刚好来清州寻她,怕不是自己的女儿要喊别人做爹爹了。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谢晏川这辈子第一次用这般轻的语气说话。

    小丫头底气十足地回答:“我叫薛同月!”

    “哦?”竟然随了薛绾妤的姓?“你怎的不随你爹爹的姓?”

    “我爹爹死了!”小月儿太小,尚不懂人世间太多的伤悲,更何况她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爹爹,自然脸上毫无感伤。

    此时的她不仅不感伤,甚至脸上还有几分稚嫩的谄媚。

    她抓着谢晏川的手,呲着两排小乳牙道:“以后你当我的爹爹,我可以随你的姓!”


3 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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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绾妤哭笑不得地看着阿谀逢迎的小月儿,并未把她的童言稚语放在心上。

    然而谢晏川的脸色却是一变,眸色倏然暗沉下来:她竟和女儿说他已经死了?

    难怪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了,原来在她的心里,早就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死人。

    浓黑的眸子微眯片刻,他正欲起身同薛绾妤表明身份,想要问清楚这其中的缘由时,却见她不晓得在外面的街上瞧见了何人,与他道了一句“郎君稍待”,便又走出了甜水铺子。

    他的目光追逐着那道窈窕的身影而去,人流如织的街上,她往前去的方向有一位年轻的郎君,对方的目光与她撞上后,便加快脚步迎上了她。

    那位郎君身穿一身石青色的布衣长袍,虽俭朴,亦能看出身姿挺秀高颀,且一张脸生的俊逸,举手投足间比坊间的百姓多了几分文雅之气。

    显然薛绾妤便是冲着他去的。

    两人站在一起时,谢晏川虽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但却能看出两人之间很是相熟,薛绾妤同他要了什么,他从怀中掏出给她后,还帮她理了理发髻上被勾出的乱发。

    那几根头发是那会儿谢晏川都没好意思上手去理的。

    如此亲昵的动作,薛绾妤却没有拒绝,想来两人的关系非比一般。

    谢晏川原本想要质问她的话,忽然便不想说出来了。

    *

    薛绾妤自陆回那里要了两张银票过来。

    她今日带小月儿逛街,荷包中只有一些铜钱和碎银。

    原是打算待会儿让丫鬟晴雨回去取些钱,交给那位郎君做定金的,没想到竟在街上瞧见了陆回。

    陆回今日才去过钱庄,将前几日收来的租钱换成了银票,原也是下了马车准备给小月儿买些甜点回去的,刚好就被她瞧见了。

    薛绾妤拿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回来时,小月儿正拿了方才买的桃花酥喂给那位“爹爹”吃,那位郎君则是捧着一碗卤梅水,一边吃她投喂的糕点,一边喂她喝水。

    “父女”俩你一口我一口的,旁人不知,当真是一副父慈女孝的温馨画面。

    薛绾妤便也要了碗甜水,坐在旁边看他们“父女情深”。

    小月儿吃饱喝足,丫鬟晴雨正要给她擦手,哪知她却抢了帕子塞给面前的“爹爹”:“我要爹爹帮我擦。”

    见小丫头如此得寸进尺,薛绾妤担心对方会不耐烦,正要上前说她两句,却见那位郎君非但没有流露出一丝勉强的神情,甚至拿过帕子后,还十分细心地将她的小手一根一根掰开了擦干净。

    见他扮演得如此细致入微,薛绾妤捏了捏手中的那一百两银票,觉得方才应该问陆回要二百两的。

    擦完了手,小月儿抓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爹爹”,同薛绾妤说:“娘亲,我们带爹爹一起回家吧?”

    薛绾妤一口甜水哽在喉间,呛得失了仪态。

    谢晏川好整以暇看着她,想看看她既敢买通自己假扮女儿的“爹爹”,是不是也敢将他带回家。

    薛绾妤缓了好一会儿,才对小月儿说:“我们还不能带爹爹回家……”

    “为什么?”小月儿嘴巴一鼓,小脸皱成了包子。

    薛绾妤随口找了个理由:“因为……你爹爹今日还有事情要做。”

    小丫头虽人小但心眼不少,当即扭头去问谢晏川:“爹爹,你今日有什么事情要做?”

    谢晏川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今日……要先找一家客栈落脚。”

    “那你住我家里呀,我家里房间可多啦!”而后又去求薛绾妤,“娘亲,就让爹爹住去我们家里嘛?”

    “不行!”薛绾妤仍是干净利落地拒绝了她。

    虽说是让他帮忙演戏,但毕竟只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怎好就往家里带呢。

    “为什么不行啊?”小月儿一副要哭的样子。

    这是她惯用的招数,只要自己哭上一哭,娘亲就会把她抱到怀中哄,然后满足她的要求。

    这次亦然,娘亲果然将她拉进了怀中,轻声哄她:“小月儿乖,娘亲与你爹爹还不熟,不能将他接到家中去住,不过娘亲与你保证,过两日一定让你爹爹送你去学堂,好不好?”

    “可是……”

    “那我们现在去帮你爹爹找家客栈好不好?你也不想你爹爹晚上睡在大街上是不是?”

    知女莫若母,她是小月儿的娘亲,自是知道如何转移小丫头的注意力,几句话便将重点从“带爹爹回家”变成了“帮爹爹找客栈”。

    果然小月儿不出所料的被她带跑偏了,瘪了瘪嘴:“好吧,那我们去帮爹爹找客栈吧。”

    薛绾妤帮谢晏川选了一家干净雅致的客栈,并帮他预付了十日的房钱。

    趁女儿不注意的时候,薛绾妤将那一百两银票给了他:“这是定金,待事情结束后,我会将剩下的九百两给你。”

    她做的这一切,虽然能瞒过四岁小月儿的眼睛,但身边的丫鬟却是瞧的分明。

    出了客栈,晴雨小声问她:“娘子就不怕他带着那一百两跑了?”

    薛绾妤笑笑:“我允诺他的是一千两,他若是个爱财的,不可能会舍得后面那九百两。”

    “那他若是个不爱财的呢?”

    “若是不爱财的,又怎么为了这一千两答应帮我演戏呢?”

    *

    客栈中,谢晏川临窗而立,望着街上主仆二人带着小月儿离去的背影,捏着那两张银票哑然失笑。

    让他一个亲爹去扮演女儿的“假爹”,天下再没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了。

    更荒唐的是,他竟然答应了。

    自怀中摸出那封和离书,上面她的名字分明笔墨还新,说明她签下这封和离书的时间是在不久之前。

    今日听她话语,她尚还未再婚配。

    可那位与她举止亲昵的男子又是何人?

    若是她的意中人,为何却要为女儿另择“爹爹”?

    他的小厮北鸣方才一直没出现,这会儿才敢冒出来,龇牙咧嘴地打趣他:“郎君好福气,才来清州第一日,便多了个女儿。”

    谢晏川正好有事吩咐他:“你去打听一下,四岁的小姑娘都喜欢什么东西?”

    *

    回到家后,薛绾妤带着小月儿去刷牙。

    小月儿的牙齿不太好,已经有两颗乳牙生了蛀虫,郎中开了刷牙的膏药,叮嘱每日都要刷牙,尤其是吃过甜食后,更要仔细刷。

    可是小丫头不喜欢那膏药的味道,每次刷牙都不配合,丫鬟们制不住她,只能是薛绾妤亲自按着她刷。

    晴雨端来一盆水,小月儿足足糟蹋去半盆才算刷完牙,而后哼哼唧唧地被晴雨带回房中午歇了。

    薛绾妤用帕子沾了水,去擦她发髻上不小心沾染上的糖霜。

    那会儿在街上只顾着追人了,没来得及处理,这会儿糖霜凝结在发丝上,她自个儿瞧不见,只能摸索着去擦拭。

    “当家的,我来吧。”陆回不知何时过来的,将手中的账本搁下,自她手中拿过了帕子。

    “陆管家,有劳了。”这三年的相处,薛绾妤早就将他视为家人,况且他举止有度,从未有过任何逾越,故而薛绾妤并不排斥他的帮忙,先前在街上他便抬手试图替她清理过,可惜弄不掉。

    “当家的身边只晴雨一个女使,委实有些少,不若明日我去牙行一趟,买两个丫鬟回来?”

    “不必了,只我和小月儿两个人,用不了那么多丫鬟。”且家里还有两个粗使婆子和一个厨娘,另有两个护院,伺候她们母女两个已是足够。

    以前她身边倒是有四个陪嫁丫鬟,只不过她逃离京城前遣散了两个,剩下的两个,一个回了老家,一个前两年到了年纪嫁人了,而后才买了晴雨过来。

    她如今在清州不敢露富,旁人只知她是个吃喝不愁的孤孀,并不知道她真正的底细,如此也更安全些。

    不过今日自己一口价允诺给那位郎君一千两,倒是有些冒失了。

    现下回想起来,万一那位郎君起了什么坏心思,会不会行什么谋财害命之事?

    薛绾妤警醒起来,与陆回道:“你明日还是去一趟牙行吧,再招两个护院过来,要会武的,厉害些的……”

    “当家的怎的忽然想到要添护院?”陆回想起今日在街上,薛绾妤同他要了一百两银票的事情。他亦瞧见当家的折返回那家甜水铺子时,小月儿的身边有个陌生的男子。“可是遇到索财的坏人了?”

    “是我今日冒失了,主动招惹了一个人……”

    薛绾妤也没打算瞒他,这便将今日给小月儿找“爹爹”的事情告诉了他。

    擦拭头发的手一顿,几息之后,陆回才道:“当家的若后悔了,明日我去解决此事。”

    “只是有些顾虑罢了,我瞧他身带正气,也不似坏人,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谨慎些总是好的……”

    “可是他既要假扮小月儿的父亲,日后免不了要在街坊邻居前露面,我担心他凭空出现会惹来非议,对当家的你名声不好……”

    “这个问题我想过了,”薛绾妤自回来之后也考虑到了这个,思来想去,倒真叫她想出一个合理的说辞来,“那郎君不会在这里待太久,我便对外说他是我前夫,来清州只是看看孩子,过些时日便走……”

    她觉得这套说辞简直天衣无缝,于是得意道:“陆管家,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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