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青雀(重生)

笼中青雀(重生)

明春鸢 著

类别:历史军事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0 总字数:341465

#日更,中午12点更新,感谢支持正版~ 青雀先是小姐的伴读丫鬟,又成了小姐的陪嫁丫鬟。小姐婚后多年无子,她又被提拔为姑爷的妾。 小姐握着她的手说:“青雀,你信我,将来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必不会亏待了你。” 青雀信了。 她先后生下一女一儿,都养在小姐膝下。 姑爷步步高升,先做尚书,又做丞相,她的一双儿女日渐长大,女儿如花貌美,儿子才学过人,人人都说,她的好日子要来了。 可女儿被送去和番、儿子被打断双腿的冬天,她也以“嫉妒、盗窃”两重罪名,死在一个寒冷的夜。 青雀死不瞑目。 她想问一问她的小姐,她从小相伴,一起长大的小姐—— 分明情分承诺历历在目,为什么这样待她?为什么这样待她的孩子们? 重来一回,她已经是姑爷的侍妾,肚里才怀上女儿。 上一世醉眼看她目不转睛的楚王,此生依旧紧盯着她。 摸着还未隆起的小腹,她抛却礼义廉耻,上了楚王的榻。 - ——不过是个长得像她的丫鬟。 开始,将青雀接入府中,楚王如是想。 ——是他孩子们的母亲,自然该有尊荣。 力排众议将青雀提为侧妃,楚王也如此对身边的人说。 但再后来,他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将皇后的尊位捧到青雀面前,却不敢多问一句,她是否心中有他。 #她是生就在笼中的雀,亦会是高飞于九天的雀# ① 男主楚王,双非 ② 女主第一个女儿是前夫的,但会封公主 ③ 男主有白月光,女主像白月光 ④ 开局即重生 文案留于2024/4 #———— 预收《侯门妾心》求康康哇 宁霜雪是定远侯府最貌美的丫鬟,冰肌玉骨,雪肤花貌,淡妆素裹不减其色。 因这份美貌,她被老太太挑中,赏给了年将三十还无子的二老爷为妾。 到二房的第一天,二老爷裴溶淡淡对她说: 你是母亲赏的人,我不会亏待你。但你要记得分寸,不可不敬夫人。 宁霜雪低头,露出皓月般一段后颈,认真应下:是。 后来,她要离开定远侯府时,已经贵极人臣的裴溶神貌颓丧,如玉山倾坠。 他折身挽留,沙哑着声音问: 你当真舍得走? 宁霜雪也只一笑,认真说:是。 - 只是一个丫鬟。 一个母亲赏的,替他和夫人生育子女的丫鬟。 她性情温顺,懂事乖巧,裴溶便想,倒也不是不能容她长久留在身边。 除夕夜,阖家欢庆。 宁霜雪一如以往,安静服侍在夫人近旁。 裴溶的目光却控制不住移向她、又移向她,在满室欢笑、满堂灯火里,借着朦胧酒意,不断地凝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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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奴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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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雀醒了。

    睁眼,入目仍是灰泥墙、黄土地。窗前昏暗,天光不明。暴烈的北风似刀又似重锤,几乎要将不甚结实的窗棂震碎。

    这是青雀到这里的第七十八天,大周京畿已入深冬。

    若从她惹恼小姐,被赶到庄子上算起——

    那便是第一百零七天了。

    ——这般年岁,这等处境下,她心里对夫人的称呼,竟然还是“小姐”。

    从六岁起,二十九年如一日的“小姐”。

    门窗锁得严密,若非每日有人来送一餐,青雀根本无从得知此刻何时。下了床,她就在松木椅上静静坐着,看窗外光线忽明忽暗,大雪飞来又滚去,忽略着冷,也忽略着饿。

    脚边炭火的红光几近闪灭,青雀感受不到暖意。

    但这方寸不过丈尺的一间屋内,根本没有能让她自己添进去的柴炭。

    门开了。

    来的还是那几个婆子。一人拎着食盒、一人提着水、一人搂着炭。

    青雀的视线就移向了水桶。

    水是热的,至少也是温的,袅袅冒起烟气。

    她有多少日子没见过有热气的水了?青雀数不大清了。她已经习惯了咽下怎么都捂不热的、凉得牙根发痛的水。

    凉水而已,又喝不死人。

    一个遭国公和夫人厌弃的侍妾,一个生就是奴婢、生死全凭主人的侍妾,一个虽然生养过儿女,可实则并无根基也无威胁、被关押在田庄上的侍妾,谁会怕她?克扣也就克扣了。

    那今日是为什么?

    水桶放在地上,水瓢一动,水壶、水杯和脸盆里便都换上了新鲜的水。炭盆重新热起来,饭菜也摆在青雀面前,不同于往日的凉粥咸菜,是热气蒸腾的四菜一汤:

    鸡鸭鱼肉,竟是全了,还有一壶温酒。

    婆子斟了酒,把竹筷递到青雀手里,笑着说一声:“江姨娘,请吧。”

    另两个婆子也看着她笑。

    握住筷子,青雀没有动。

    她看着为首的婆子,目不转睛。不过片刻,那婆子的脸色就变了。她收了笑,上下打量了青雀几眼,用鼻子眼说:“是了,是了。”她拖长声音说着:“还有一桩事儿,没回禀江姨娘您呢!”

    果然,果然。

    凉气遽然渗入青雀骨头里。

    她收紧手指,看那婆子挺了挺腰,又攒出一个笑,高声说道:“这是太太吩咐的咱们,说江姨娘好歹也是公子小姐的亲娘,少不得告诉一声儿:咱们家的大小姐已经封了靖城公主,早已上路往西戎去了。这原是安邦息战的功德、百世流芳的尊荣,偏大公子不懂事,竟追了出去。幸好没闹到明面上,不然,少说也是一个死的罪过!为了保住公子,主君只好自家先折了他的腿。可怜公子才十三呐,就不知这腿能不能养回来了。若养不回来,岂不白读了这些年书?就连蒙荫做官也不能了,成了废人……”

    青雀的脸色愈白,婆子的声音便越高。

    可话到了最末,她又转了低声,轻轻巧巧说:“咱们原是粗苯的人,不通道理,少不得请教姨娘一句:大公子这样,到底是被谁害了的?”

    青雀没有答。

    那婆子扬眉吐气,和两个同伴笑了一会,把酒杯又往她面前一递。

    青雀没有动。

    婆子还要说话,便被人拽住手:“罢了,咱们先出去,一会儿再来。毕竟太太说了,虽然她不晓事,毕竟是公主公子的亲娘,府里却要给她留体面呢。”

    看了看同伴,婆子松开酒杯,不再坚持。

    三人一同向外走,将关门前,婆子却忍不住又看了江姨娘一眼。

    这真是一个打着灯笼都难寻的美人儿。哪怕她已三十来岁、奔四十的人了,还生过两个孩子,被发落到庄子上,头发蓬乱、脸也没洗、嘴唇干裂、满手冻疮,只裹着灰袄灰裙子,人都要瘦脱了形儿,可她坐在那儿,风雪里稀微的光照在她脸上,就像一幅画、像一张字,叫人莫名生出些敬畏。

    长成这个样儿,果然是天生的狐媚子,怪不得落得这个下场!

    婆子“砰!”地一声摔上门。

    青雀动了动嘴唇。

    真冷啊。她想。

    火盆里填了满满的炭,手边就是热饭热水。青雀慢慢抬起手,放下筷子。她掌心已被勒出血痕,却只觉得是有些痒。

    她把手在袖口蹭了蹭,一个字一个字细想小姐的话。

    小姐是说,是她带坏了大公子,害得这个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断了腿。

    小姐的意思是,为孩子们……好,她该自裁……她该死。

    服侍小姐二十九年,从六岁到如今,她几乎从没违过小姐的意思,只有一次:

    今岁边关大败,二十万将士死伤殆尽,姑爷身为丞相、又是举荐主将之人,自然难逃罪责。朝廷论议和,和亲要选人,姑爷膝下只有一个亲生的女儿——就是她生下的、小姐养大的女儿。她听见小姐和姑爷商议,该主动推女儿去和亲,便大约能了了这事,能保住一家的官位、爵位、荣华富贵。

    她求小姐不要如此——女儿是小姐亲手养大的,就和小姐的亲女儿一样……小姐说过,这就是她的孩子呀!那西戎岂是善地!她求小姐再想想别的办法……未必就山穷水尽了,女儿……她们的女儿,还不满十五——

    小姐让人把她拖了下去。

    她被送到了京外。先是小姐的陪嫁田庄。后来,又换了一个她从没到过的偏远庄子。这里没人同她说话,更不会告诉她京里的消息。她只能存着幻想:或许小姐就舍不得孩子,心软了呢?那毕竟是小姐从襁褓里捧到大的孩子,小姐又从小就聪明、主意多……

    现在,尘埃落定,她的幻想再也不会成真了。

    身体愈发冷了。

    青雀拿起酒杯。早已凉透的瓷杯又冰得她一个寒颤。

    六岁时,嬷嬷说她“安静、聪慧,有眼色知高低”,老夫人选她做了小姐的伴读丫鬟。她与小姐同出同入、一起上学、一同出嫁。二十九年来,多少人赞过她一个“忠”字。小姐也亲口说过,“青雀就如我的亲妹妹一样,万事交给她,我再没不放心的。”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受此厚恩,身为忠仆,主要奴死,奴岂可偷生。

    就算是为了孩子们,她也该死。否则,岂不叫他们的嫡母生父心中存隙。

    可这杯酒,她为什么不能递到嘴边?

    她为什么做不到痛快吃一顿,咽下这壶酒,以尊主命、以报主恩!

    风停了又起,日落了又升。窗外不知第几次闪过人影。青雀听见细微的说话声。青雀猜,是她们在疑惑,她为什么还没有死。

    青雀笑了。

    眼前发昏、头也昏沉。不知是不是幻觉,她感到一阵寒风吹面。可门窗紧锁的屋子哪来的这样急剧的风?

    她想抬起头,想看清楚门窗,想躲起来,躲过这些要命的风。可她睁不开眼睛,也抬不起手了。她心里的火已经烧遍了全身,烧得她气息奄奄。

    她听见有人叫她。

    她听见有人说:“江姨娘这是吹了冷风,发了高热了。”

    他们说:“这天寒地冻的,大雪封路,哪去给她请大夫?”

    他们说:“今儿除夕,谁又有这闲工夫?要去你们去,我还等着回家吃饭呢。”

    他们说:“这也怨不得人,谁叫她自己不关窗?”

    他们说:“这样更好。”

    他们说:“咱们也好和太太回话了。”

    ……

    哈,是啊。江青雀想。

    小姐要她三更死,在这天罗地网里,她怎么逃得了呢?

    ……

    青雀醒了。

    睁眼是葳蕤生光的红罗帐。

    她身在锦绣堆成的拔步床里,身下是丝滑轻软的绸褥。她手抚在上面,半晌才抬起来——

    没有冻疮。

    更没有被严寒割出的细小裂口。

    即便在昏暗的帐内,也能认清,这是一双年轻的、饱满的、没有经历过风霜的、没有瘦脱了形状的手。

    身边没有人。没人与她同床。

    ……她烧糊涂了?还是,这是她死前的幻梦?

    青雀霍然拉开床帐。

    铜镜就在床边的妆台上。天光未明、红烛将熄。来不及找鞋穿,她两步走到铜镜前。石砖地的凉沁在她足心。

    镜子里是她,陌生的她、年轻的她,头发半挽半松,看不出身份。这屋子——青雀环视四周——是她封“姨娘”前住的。看各处装饰摆设,还有妆台上的首饰——

    看来,她已经听从小姐的吩咐,做了姑爷的……房里人了。

    扶着妆台,她缓缓坐在绣墩上。

    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她还不确定,眼前、手边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妄。

    “青姑娘?”小丫鬟轻轻敲门,“卯初一刻了,该起了。”

    “……进来。”

    说完,青雀才想起来看向房门。门闩挂着。

    她站起来,抽掉门闩、拉开门,清晨的薄光温和扑在她脸上。她看到玉兰在深青的天色下盛放。

    春天。

    “姑娘……梳妆吗?”两个小丫鬟捧着盆盂巾帕,面面相觑。

    青雀慌乱抹掉满脸凉意。

    “我忘了,”她走回床边,穿上鞋,重新坐到妆台前,“今儿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小丫鬟小心翼翼捧上棉巾,“家里……没什么事儿啊?”

    说完,她看同伴:“就是,二月十三……”

    青雀一顿。

    “别怕。”她想了想,拿起两对耳坠,放在她们手上,“我睡觉魇住了,见了你们才好些。”

    她试探问:“是景和二十五年,是不是?”

    屋里气氛一松。

    小丫头忙笑道:“正是了,姑娘竟连这个都忘了!”另一个便笑道:“姑娘一会儿多喝几口热茶——我母亲今儿同李管事往香积寺送供奉去,顺道给姑娘求个符安神,怎么样?”

    “那也不必了,太当一回事。”青雀轻轻把这事揭过去,“咱们快弄吧。”

    小丫鬟们忙动起手。

    不一时,青雀便换好了一身浅淡素净的春装,发髻规矩梳起圆髻,正戴一支青玉发梳、斜簪两朵新开的玉兰,通身不见一点艳色,面上更不上脂粉,连点唇、画眉都无。

    从十二岁起,到十五随小姐出阁,再到现今二十岁,做了姑爷的侍妾,再到……死前,除去年节外,她再不曾盛服丽妆。

    镜子里的脸渐渐熟悉了。

    两个小丫鬟的名字,她也想起来了。

    她们是她今月做了“房里人”后,小姐拨来服侍她的人。不过两个月,她便诊出身孕,封了姨娘,她们便一直跟在她身边,服侍了近三年,直到她生下儿子,由小姐调走。

    粗粗想来,为让小姐安心,她从不曾着意收拢过身边的人,更别提给过她们什么好处,或有多深厚的情分。从她身边调走后,她们也各自有了其他执事,又嫁人生子,寻常见一面都难得了。

    可在十五年后、边关大败之时,也是她们冒着风险,偷偷给她送来消息:

    主君脸色很不好……一回来就问了大小姐。

    大小姐。

    她的孩子。

    她在怀上她之前,就知道留不在身边的孩子。是小姐许诺过、握着她的手恳切承诺过的,会当成自己孩子的孩子,却被当做一份礼物、一件贡品、一份象征送往西戎野蛮之国、苦寒之地。一生不知会被迫嫁给几个人,受多少屈辱。或许一两年就没了性命,也不会有人替她讨命。

    小姐。

    熟悉到刻进骨髓的房门近在眼前了。丫鬟打起碧绡帘栊,有人抿了唇对她笑、用眼神问好。

    她恍恍惚惚,似乎回了一个笑,听见屏风里是许久不闻的、小姐年轻又欢快亲切的声音:

    “青雀,快来!听说你梦魇着了?快让我看看!”

    青雀飘忽荡入内室。

    小姐、艳若桃李的小姐、鲜艳热烈的小姐在花团锦簇里对她笑、对她招手。

    可看到小姐的一瞬间,她恍惚又回到了那个寒凉的夜。

    她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小姐。她盼着小姐能回心转意,就像曾允诺过的那样,不要把她们的孩子丢出去。

    可她只等到了小姐说:

    “偷盗财物、窃听机密、嫉妒多舌,把她拉下去。”

    只看到了小姐那亲切不再,反而含着怨恨、快意和许多她看不明白的情绪的,冰冷眼神。


2 学会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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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与今生骤然交织,青雀有些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眼前笑靥如花、还认她做亲信之人的小姐,和十五年后弃她如敝履、视她如仇敌的康国公夫人,似乎并不相同,却又分明是同一个人。

    她愣怔太久,茫然又迷惑,惶惶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切都变淡了、退远了,连声音都像隔着窗、隔着云、隔着山。

    “青雀?”

    “……青雀?”

    “青雀!”

    “……小姐!!”

    小姐的手正搭在青雀肩上,两人都吓得一惊。见小姐竟离座来找她,青雀忙要跪下请罪,却被小姐一把扶住。

    “可见是真吓傻了,连旧称呼都说出来了。”

    霍玥笑推青雀往里走,按她坐在绣墩上,细看她的面色:“倒不似有大事。”

    “是没怎么!”青雀慌忙说,“只是没睡好。”

    “你不舒坦,今儿就歇着吧,不用同我去请安了,吃了饭也不用过来。”霍玥直起身,“快回去躺躺。还不好,就请个大夫来看。吓着了可大可小,可别坐下病根儿。”

    青雀慢声应着,眨了眨眼。

    “哎呦!”霍玥又笑,“真怕成这样儿?怎么还哭了。”

    她接过手帕,细细替青雀擦了泪。

    “真会撒娇!”把帕子塞给丫头,她笑道,“行了,我得走了。自己跟厨上要吃的喝的,等我回来再哄你!”

    说完,她便像一阵挟着香气的春风,裙裾摇动,倏然远去了。

    青雀攥紧裙摆,缓缓站了起来。

    身旁又有人扶住她。

    “……凌霄。”她喃喃说。

    “姐姐,我送你回去。”凌霄担忧地看着她。

    和青雀一样,凌霄也是小姐的陪嫁丫鬟。五年前,十五岁的小姐从侯府出阁,随身有四个陪嫁丫鬟,两个是从小伴读的丫头,玉莺和青雀,另两个便是小姐长大后,侯府老夫人挑出来一并伺候的人,紫薇与凌霄。算来,凌霄也已在小姐身边八年了。

    能被选上来随身服侍的丫鬟,样貌自然是好的。凌霄便有一张春光秋晴般明丽的脸。可样貌生得再好,身为奴婢,主人不开恩,终身便亦只能付与奴仆。

    凌霄今年十九。

    青雀记得,三年后,她会由小姐做主,嫁给姑爷自幼的小厮、康国公府的管事。

    青雀还记得,再三年,管事娘子凌霄来探望已是姨娘的她,对坐闲谈间,凌霄轻声感叹了一句:

    “还是姨娘的日子好。”

    凌霄的丈夫在奴仆里有权有势,国公府的管家,当家人的亲信,出门在外,谁不多给几分颜面,却不能算一个“好丈夫”。他读书识字,也赌钱酗酒;他生财有道,也宿妓票昌。姑爷比小姐大了五岁,凌霄的丈夫更比她大了十岁,可“年纪大会疼人”这句话,却与凌霄的丈夫并不相符。

    她说这话的时候,青雀心里在想什么?

    是抱有认同,还是怀着不可言说的反驳?

    青雀来不及细细去回忆了。

    厨上送来了早饭:三样细粥、四样点心、五碟小菜,比姨娘的分例还多两样。食盒打开的瞬间,粥点的香气和小菜的辛辣便瞬间蹿入了青雀鼻腔,让她几乎要忍不住动手抓饭。

    她太久没见过正常的、新鲜的饭食了。她饿。

    小姐让人把她拖走,她先是以莫须有的“嫉妒”,被送到了小姐的陪嫁田庄。在那,她还能一日有两餐饭,也能寻机和旁人说几句话,试着打探京中的消息。后来,她又获罪“盗窃”被送到另一处庄子,直接锁了起来,再没有一个人愿意同她说话。

    但比惊惧、孤独更先来的,是饥饿。

    一天只有一餐饭,凉粥咸菜。她想活着,所以,不管是冷的、冰的,还是馊的、坏的,她都咽下去了。无人的沉寂里,她有了大把时间思考。想小姐,想自己,想自己,想小姐。想她在小姐身边这二十九年,想她自己活的三十四年。

    “姐姐,”凌霄拿走她手里的碗,“就吓着了,也别吃太多,小心伤胃。”

    青雀手中一空。她心里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伸出去了两寸,想把碗再抢回来。

    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她霍地收回手。

    凌霄正侧身把碗递给小丫头:“这都比平常多一碗了。”

    “……好。”青雀点头。

    是吃饱了。

    “还吃得下饭,或许真没怎么?”凌霄叫小丫头收拾桌子。

    “真没怎么。”青雀重复。她试着对凌霄笑,“我再躺躺就好。”

    往好处想,往好处想……回到这时候,至少她还能再吃十五年饱饭。

    院子里一叠声的“娘子回来了”。看了看青雀勉强至于难看的笑容,凌霄叹说:“罢了,你躺着,我去给娘子回话。”

    霍玥来得很快。她不让青雀起来,自己斜坐在床边,摸青雀的手,摸她肚子,又探她的额头。

    “还是给你请个大夫。”她说着就命人,“去拿二公子的名帖,到太医院请邹太医来。要快。”

    青雀没来得及拒绝。

    她也不知道……她从来没能成功拒绝过小姐。小姐的恩赏、小姐的亲密、小姐的好、小姐的笑,小姐的期待、小姐的要求、小姐的命令……小姐的翻脸无情,小姐的恨与怨。

    小姐待她好时,她便好。小姐要她死,她也求活无门。

    请个大夫来看看也好,她想。或许这一切,只是她近些日子惊慌过甚,生出的魔障。

    会是吗。

    等太医来的几刻钟,霍玥就先在青雀房里用了早饭。

    她用得不算香。漱了口,便重坐在青雀床边,说些闲话。

    “眼见又是踏春游戏的时间了,真想打马球。”她说,“这若放在前朝,别说女子婚后骑射了,便是嫔妃帝王、都有筵席间随兴起舞高歌的。”她抱怨起来,像未出阁的女儿与姐妹私语,“如今倒好,处处受限。”

    青雀安静听着。

    这些话,若在以前,她听到便会心疼小姐。心疼小姐年幼失恃、失怙,虽有祖母抚育长大,悠游自在十几年,一朝嫁人,却多了许多说不得的委屈,连闺中最爱的游戏都要远了。

    可现在,她只在想……她竟在想——

    她有什么可心疼小姐的?

    小姐只是不能随兴骑射玩乐,而她,连自己的孩子、亲骨肉,连自己这条命,都未必保得住,都不知怎么才能保住。

    青雀怔怔的,不答话,霍玥也并不在意。她又说起,下月初是大嫂独生女儿的生辰,要摆家宴。大哥已去了十一年,侄女都快及笄了,大嫂还想着过继一个儿子好承爵,两房尴尬得很,快不知怎么处了,她真不想凑这热闹。

    青雀攥紧了手。

    她现在的手养着两分长的指甲,扎在手心是针刺一样的疼。她想到自己做妾的缘由,又品味着小姐的话——小姐是在提醒她什么?她以为的和睦、亲密,原来是带着刺的。可她从前从没有察觉过,所以,才在最后小姐雷霆震怒的时刻,迟迟不敢相信。

    太医到了。

    青雀本无病症,只是惊忧不安。太医留了安神的方子,叮嘱多休息养神。

    霍玥松一口气,吩咐人熬药,便自去做别的了。

    青雀闭上眼睛,竟昏然一眠。

    正午起身,是一同做伴读丫鬟、相伴快十五年的玉莺来看她。

    “你一向身子极好,到底做了什么梦,连安神汤都用上了?”玉莺把饭碗筷子递给她,就让她在床上吃饭。

    “没什么。”对谁,青雀都只能说,“梦罢了,不要紧。”

    上午吃得太饱,到现在她还不饿。她克制住了两口把这碗饭吃尽的想法,用筷子尖挑起几粒米饭。

    这一切不是梦。不是魔障。

    都是真的。

    都是……真正发生过的。

    她垂下眼眸说:“姐姐别担心。”

    玉莺看看她,又看看手里的碗。

    一时用过饭,青雀仍欲阖眼。玉莺知她精神不好,本想悄悄出去,放她歇息,思索再三,终究伏在她耳边,轻声地、吞吞吐吐说:“你别多想了,好生过吧……咱们娘子,不是那样的人。”

    青雀恍惚看向她。

    “哎!”长叹一声,玉莺索性坐下了。

    到底是十几年的情分,她攥住青雀的手,说出掏心窝子的话:“从你……好日子那天起,你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我知道。但你想想,咱们跟着娘子的日子,已是极难得了。娘子是信你、看重你,才选了你……你满府看一看,想有这个福分的丫头……”

    玉莺说了许多,青雀只是听着。她知道,玉莺是为她好,才劝了这些话。现在,她想说自己不愿做妾也不能了。

    况且,就算换到做“房里人”之前,十几年来,小姐对她如斯厚待、“恩重如山”,她该怎么拒绝流着泪许下诺言、求她做妾、求她替她生子的小姐?

    事已至此,重来的这一生,她该怎么过、她能怎么过?

    难道她要从现在开始勾引姑爷,与小姐争锋争宠,求一条活路吗?

    上一次,她忠心了二十九年,小姐许诺过她的要紧的事,却几乎没有一件做到。

    小姐分明应过,许她仍在侯府老夫人身边服侍的妹妹放良自嫁,可不过两年,老夫人就强要妹妹做了她孙子的侍妾。只是小姐垂泪、含愧对她赔礼,她也只能体谅。

    想来,她一个奴婢,当然也没有办法真和主人较真、翻脸。

    而若她真得到了姑爷的“宠爱”,恐怕小姐更不会放过她在侯府的母亲和妹妹。

    她的路,她的生路,她的活路……究竟在哪儿。

    ……

    暮色暧昧、明烛初燃,浅夜朦胧里,康国公府的二公子宋檀下衙回府。

    见过父亲,又在母亲院外遥遥问安毕,他便回到自己院中,欢喜来见妻子霍玥。

    霍玥却蹙着眉,无奈看向丈夫。

    “青雀病了。”她一手给宋檀摘去披风,一面就伏在了他怀里,“说是昨夜噩梦吓着了。请了张太医,又说没什么事,只是心里不安。我看,你去看看她吧,或许她就好了。”

    “既没事,我去看她做什么?”宋檀怜惜地摸着妻子的脸。

    ——玥玥为他吃醋,比自幼的泼辣明秀更有一种不同,真是可怜可爱,叫他更不忍心。

    只可惜他们一直无子,纳妾生子,是无可奈何之举。

    “正是没事,才叫你去看。别说废话!”霍玥瞪他,“孩子——”

    又与妻子缠绵了片刻、爱语抚慰,宋檀才提步向外,往侍妾房中去。

    霍玥目送丈夫的背影远去了、不见了。

    室内寂然,没有人敢在此刻发出声响,服侍的丫鬟连呼吸都放轻了。

    霍玥退回内室,只在灯下独坐。

    她双眼渐渐湿了。

    “小姐呀……”奶娘给她披上夹衣,“睡吧。”

    “嬷嬷!”霍玥依偎到奶娘怀里。

    或许是今日青雀的反常让她心生不安,也或许是半个月来的忍耐、委屈终于击穿了她心中的防备,她忍不住低声倾诉:“我心里苦啊!”

    “小姐,没事的,没事。”奶娘也感受到了她此刻罕见的脆弱,柔声说,“青雀这丫头心实本分,不会妨碍小姐和姑爷。再说,咱们自己的人,总比外头来的靠得住,是不是?”

    “这些我何尝不知。”霍玥一手抚向自己的小腹,声音虚弱里透着坚决,“若我能生,又何需旁人?可我没办法……老爷眼看年近花甲了,二郎却还没儿子。真叫大房过继了一个,二郎和我将来还有什么?我不服气!”

    “小姐自己想得明白就好了。”

    奶娘搀着霍玥走向空荡荡的床帏,又劝道:“那青雀一个丫头,不过替小姐生两个孩子,能算什么呢?”

    是啊。霍玥躺在枕上,也如此劝说着自己。

    可她眼前,却不断浮现出青雀和宋檀的模样。

    一个绝色的丫鬟,淡妆素裹仍有不世容光。一个青年有为的公子,她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缠绵,就在离她不到十丈远的地方……

    “我只怕青雀心大了,”她喃喃,“学会勾人了……”


3 求生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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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雀还不知道宋檀会来。

    一日昏睡,到了月出中山、黄昏将歇之时,她反而没了困意。她不用人陪,两个小丫鬟已自去歇息。

    总归是睡不着了。将绣墩移到窗前,在轻手轻脚推开的窄小缝隙里,她望着将圆的月亮,又想起了母亲,还有妹妹。

    小姐出身永兴侯府,她和母亲、妹妹,都是永兴侯府的家生子。她们是世间最亲近的家人,血浓于水,即便分处两地,永兴侯府与康国公府之间,走路也不过两刻钟远。

    从前,即便随小姐嫁了过来,她还能随小姐归宁,见一见家人。可自从做了侍妾,她就再难见到母亲和妹妹。

    国公府的“女眷”,一个妾室,怎好随意出门。若在人家遇见一二男子,岂不有损贞洁?混淆了子嗣怎么办?

    等到妹妹也做了妾,直到她死,她和妹妹,竟再也没有见过一次。

    母亲去了,她也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春夜的风仍有着侵入肌肤的凉意。抹掉冰凉的泪,青雀正待阖窗,却忽见一个婆子闪过,跟着便是敲门声响起:“姑娘、姑娘,快开门!”

    她声音里满是喜气,还有些急切的讨好:“公子来了!”

    公子——姑爷——宋檀?他怎么会来!

    青雀大为不解,更没有准备,一时便着了慌。来不急把绣墩放回原位,她几步跑回妆台前,用力抹干泪痕,又忙去拉门闩。

    姑爷虽是她的“夫”,是她两个孩子的父亲,可她与姑爷并不相熟。姑爷来她房里,一定是小姐安排的。可是,为什么?

    她知道,小姐要她生下子嗣。可小姐也明明知道她今天身体不适、精神亦不佳,为什么还会让姑爷过来?

    青雀根本不愿在此时见到宋檀,更不想与他同床共枕、赤身亲近。她只是一个奴婢,隔窗拒绝公子,便为不敬,还有“恃宠”之嫌。更何况,她本没有什么“宠爱”可以依侍。

    她只能开门,当面对宋檀请罪。

    门闩得紧。这原是怕人突然入门做下的防备,现在却险些防住了青雀自己。

    幸好,在宋檀的脚步声才抵达门外时,门开了。

    “公子恕罪。”青雀立刻让在一旁,“今日身体不适、仪容不整,并非有意慢待公子。”

    宋檀停在门边看她。

    他无疑是俊美的,身长八尺、眉目清朗,曾得圣上亲口赞过“美姿容”。对他的身量来说,侍妾的这一间屋子未免有些浅窄。他站在门口,便挡去了大半洒进来的月光,他再向内一迈,房里的一床、一桌、一椅、一台、一柜、一架,便都失了从容,变得紧迫不安。

    身为世家公子、皇亲贵胄,宋檀自幼养尊处优,自然不喜这屋子狭窄,每回来看侍妾,都未曾在此处留宿。

    但妻子说,侍妾还无生育,不便抬举过甚,不如等她有孕,再搬新房庆贺,他亦思之有理。

    总是阿玥的人,该给她两分宽容。

    如此想着,宋檀便转身坐向床沿,淡声道:“起来,安置吧。”

    青雀肩头一颤。

    她深呼吸,“公子,”抬起头,“我——”

    “你‘病了’?”宋檀截断她的话。

    他审视着她,看她眼下哭出来的红痕,又看她显然是准备入睡的衣衫:“做了噩梦,吓着了?”

    “……是。”

    青雀不明白,为何姑爷的语气,听起来像质问她说谎。

    “真‘吓着了’,还是装的?”

    宋檀起身,走近她,俯身捏住她的下巴,不许她再退后,强让她直视他:“太医不是说,你没病?”

    “只是‘心里不安’。”他重复了一遍妻子的话。

    青雀愣住。

    是,没错,她是没病,太医是这么说的,她“本无病症,只是惊忧不安”,姑爷转述得似乎没错。可为什么姑爷会以为她是装样?装病对她有什么好处?是……谁,让他这么想?

    “你是玥儿的陪嫁。”宋檀不欲赘言。他直身关上房门,将身后月色彻底隔绝在门扉之外,“玥儿愿意抬举你,我才收了你。别起不该有的心思。”

    他侧首,俯视仍在发怔的侍妾,告诫道:“装病邀宠,别再有第二次。否则,玥儿容得你,我也容不得。”

    装病,邀宠。

    这四个字在青雀心头盘桓。她品味着、体会着,突然有些想笑。

    若宋檀真似他口中说的一样,厌恶她“邀宠”,为何还要关上房门,欲与她行房事?

    若只“为子嗣计”,便不该有私欲,又为何目光还在她面上流连不舍,等着她起身投怀送抱?

    还有小姐……小姐。她今日终于明了,原来她在小姐心里是这般模样。分明小姐亲眼看到她茫然失措、神思不属,分明小姐还亲自握着她的手,陪她等太医,叮嘱她歇息,可在宋檀面前,小姐还是选择了污蔑她,至少,也是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让宋檀误解她。

    不会有人越过小姐,主动和宋檀提她的事。宋檀对她如何想,端看小姐如何说。小姐不说让宋檀来看她,宋檀就不会来。

    这是第二根刺了。

    今日是如此,焉知上一世的十五年,又有过多少今日之事?

    分明她什么都没有做过。没有“邀宠”、没有欺瞒、更没有背叛。

    甚至,怕小姐伤心,怕自己对不起小姐,即便做了侍妾、成了妇人,从前的十五年,她也不敢在房事上感到任何欢愉。夜晚之余、床帏之外,她更不会对宋檀有任何亲近。

    因为他是小姐的郎君。小姐的丈夫。小姐的男人。

    宋檀于她,只是例行房事、以备生育的陌生人。

    她本没想过“背叛”。

    在宋檀的注视下,青雀先直起腰。她是因“有眼色知高低”被选到小姐身边的,服侍十余年,当然更能看得懂旁人的神色。她看到宋檀眼中多了些急切。

    她忍住笑,轻声认错,为自己澄清:“妾身没想到公子会来。妾以为,公子不会放在心上。”

    这话里带着卑微的缠绵,是从未有过的勾人。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身形伶仃,眼里是慌张的不安。

    宋檀眉心一皱,又一松。

    “知错就好。”他向青雀伸手。

    到底是为了他。

    青雀扶住了这只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掌心,烛光愈暗,青雀似乎能听到宋檀急躁的心跳。

    算来,活了三十四年,生育了两个孩子,她竟从不明白,什么是男欢女爱。

    和自己的“夫君”“主子”欢情,算不算“背叛”?

    是小姐让宋檀来的。是小姐让宋檀来和她同房的。

    宋檀薄软的嘴唇覆了上来。疼痛的记忆太过深刻,青雀仍没能避免身体发僵。

    宋檀不满睁眼。

    青雀思量此时此刻她着该有的反应,祈求地看向他。

    宋檀比平日宽容许多,只无奈拍了拍她的脸。

    青雀尝试放松。她尝试不去想,那些糟糕的、粗糙的、干涩的、刺痛的,只能咬牙忍受的夜晚。

    她推拒不了今夜,更推拒不了往后的许多数不清的夜。直到她生下孩子,他们才会放过她,——不,他们只是在房事上不再用得上她,何谈放过了她。她会生下两个明知不会有好结果的孩子,看着别人摆布他们、打断他的腿,亲手送她去和亲、去死!

    而她还没有办法——她想了一整日,想了一百零七天,都不出办法救他们、救她自己!

    怒火又在青雀胸口汇聚,冬夜的寒风又吹了回来。一日的混乱忧惧全不要紧了。宋檀吻得沉醉,在他移开嘴唇的间隙,青雀露出牙,咬了上去——又很快松开。

    真可悲。她想。真可悲。恨意如此强烈,她却不敢在宋檀身上留下任何伤口。每一道痕迹,都会成为她通向死路的快马,她不能伤了“主子”,更不能让霍玥看到,她与宋檀欢好的实据——

    为什么不能?

    唇上的疼像小猫伸爪。

    宋檀“嘶”的一声,摸摸唇角,笑了。

    这丫头,自小就只会素着脸、远着他,和玥儿嫁了过来,更是轻易不与他说一句话、不给他递一杯茶。他虽只想和玥儿一生一世,却不愿看一个丫头的脸色。便做了他的人,她也和木头一般,纵对着这张脸,也让人无趣。谁知今日,竟学会呲牙伸爪子了?

    果然,她是碍着玥儿,不便对他亲近。

    不许她逾越就是了。

    “也不知你是做了什么梦……”

    宋檀的手向下、嘴也向下。青雀得以片刻喘息。

    月光有如流水,又从窗纸里轻柔地透进来。她望向窗棂,想着她的“梦”,感受着宋檀的动作。在厌恶与忍耐交织里,她让自己放松、再放松,回应了宋檀,抚上了他的肩背。

    她已经死过一回——她不要再像上一世一样活!至少,也要有什么地方不同,哪怕只是一件事——

    青雀抓紧了宋檀的衣襟,指甲深深扣入他肌肤。

    今夜,在她重获新生的今夜,在她还没有找到生路、也不知能不能找到生路的今夜——

    她该放纵沉欢。

    她要放纵沉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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