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钟

藏钟

大世界 著

类别:历史军事 状态:连载中 总点击:100 总字数:258957

古代市井捉妖灵异文 一场意外,王蝉死了又活 胭脂镇的石匠舅公断言,她和石头有缘,是天生的养石人 何谓养石人 人养石,石养人,参石中炁场,明世间风水 从此,点石成金,禁咒祈禳……驱邪治鬼,个个不在话下 王蝉:…… 不就是盘石头吗?她可以的! 本文又名《在古代盘石头的日子》 日更 有事会挂请假条 更新时间:凌晨12时左右 本文将于2024年10月30日入V,希望大家多多支持,爱你们! 已完结旧文 《在鬼怪文里当县令的日子》 《在古代打更的日子》 《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有兴趣的宝可以在专栏里看看,嗯,很好看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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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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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沅江江畔,一滴滴水珠挂在枯黄的河边草上,秋风吹来,草枝细摆,滴滴欲坠。

    露凝而白,正是白露时节。

    清早,天色只蒙蒙亮。

    “快点快点,动作都麻利些,注意些脚下,别摔着了——”

    一艘大乌篷船靠岸,木棍起棺,船下有大水波漾开。很快,码头往胭脂镇的小路上传来纷沓的脚步声,晨雾蒙蒙中出现一队送葬的队伍。

    说是一队,却也不多人。

    除去四人抬棺,就只余领头的一个中年男子。

    只见他生得有些矮胖,做管家打扮,靛青色的褂子浆洗得比较勤,边缘处有些磨毛。这会儿,他正眉头紧皱地回头冲几人指挥。

    “哎,我们都省得。”这一路走来不轻松,抬棺的四人累得面有土色,低低应了一声,旁的也不想多说。

    棺椁不是太大,原木色未刷漆,乍然打眼一瞧,只以为是个稍大的木箱,只棺椁前头位置悬了一面八卦镜,让人瞧了或叹息,或避讳。

    棺前悬八卦,既镇外邪,不可侵扰棺中人,又镇棺中枉死人。

    这是未成年便夭折的闺女儿。

    雾蒙蒙、将明未明的秋日清晨,因为这一行的丧葬队,码头这一处的小路无端添几分阴沉。

    “都给我紧着点皮,出了岔子,老爷小姐宽厚饶得了你们,你富爷我这儿可没这么好说话。”回头朝前瞧时,中年男子尤不放心地念叨了两句,习惯性地撩下了狠话。

    这下,抬棺的家丁没有再应话了,后头的大高个子家丁更是翻了个大白眼。

    啧,惯会拿鸡毛当令箭!

    ……

    一路紧走慢走,很快,这一行人便到了岔路。

    胭脂镇名为胭脂镇,不只是因为胭脂镇人杰地灵,世代美人繁多,更因为胭脂镇外有一座山林,村民唤做胭脂山。

    山林的土石呈现玫红之色,便是树木的叶子,也是深浅不一的红,远远瞧去,宛如女子上好的胭脂。

    晴好之日的日出日落时分,山林云雾缭绕,云蒸霞蔚,从山脚往山上看去,云雾烟气如仙人披霞衣。

    飘带缥缈,仙人垂眸朝山下瞧来,有庇护泽被苍生的姿态。

    仙人仙姿,不外如是。

    是以,胭脂镇走出来的人,走得再远,落叶归根时,都想葬在胭脂山上。

    得仙人庇护,后人得先人泽被。

    岔路一条往小镇方向走,一条则是往胭脂山的山林方向走去。

    吴富贵有些紧张地四处张望。

    老爷交代了,这一趟悄悄的上山埋了人就是,莫要节外生枝。万幸,这一路上走下来,他们都没遇到什么人。

    “要我说啊,王夫子家这丫头没得也是时候。”

    眼瞅着就要去山上了,吴富贵心里松了松,眉毛一挑,忍不住抬手捻了捻唇边的小胡子,颇有几分差事要交差的自得。

    秋收刚过,忙了大半月的人都累着了,再勤快的人也会躲躲懒,这胭脂镇的人也不例外。

    这一路走下来都没遇到早起做活的人,也正是这样,他们这才顺顺当当的从码头来到了胭脂山下。

    “富爷,可不是王夫子了。”

    有一个抬棺的家丁正值青年,青年慕艾,他艳羡这事可有好些日子了。

    听到这一句,便是疲惫,也打起了精神,情难自禁地应上一句,语气好似吃了街尾梅子婆的拿手货,酸溜溜梅,一股儿醋酸味儿。

    “可不是!”另一人附和,“他要和咱们小姐成亲了,出来时,咱们可都瞧见了,府里都开始挂红绸了——等回去啊,高低得喊人家一声姑爷!”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感叹,“啧,这人和人啊,当真是不一样,王夫子那样的二婚头,还能找咱们小姐这样的风采人,家中富贵,又是独女,说出去谁信呀。”

    这话一出,其他几人都重重点头,各个羡慕得不行。

    “我瞧咱们小姐也是好运道,”又一个人插话,手抬棺没空了,就用嘴朝棺椁努了努。

    “喏,本来要做人家后娘了,这不,赶着成亲之前,王夫子前头带着的囡囡就没了,人死一了百了,没了拖油瓶,这二婚头和头婚,我瞧着也没啥区别。”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

    哎,虽然不厚道,不过别说,这理儿还真是这样。

    “看来,就咱们抬着的这丫头福薄,眼瞅着就要跟着爹过好日子了,人却没了,半分福气没蹭着。”

    “胡说些什么!”吴富贵斥责了一句,他知道些内情,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也不怕忌讳,这没了的人也能这样编排?小心脚下,好好地将人送上山,积阴德不说,等回府上了,老爷还有赏!”

    “哎——”

    意外来时,就只一刹那间,许是聊得多,说话分了心。

    “嘶溜——”只听一声打滑声响起,右后方抬棺的家丁脚底一滑,刹不住脚的劈叉。

    瞬间,抬棺的队伍失去了平衡,棺椁一晃,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棺椁的尖角陷了一指到地里。

    另外三人动作不慢,急急往旁一跳脚,好悬才没被砸到脚。

    脚滑的那个就没那么幸运了,小腿骨直愣愣地往棺椁的尖角撞上,当即,他一张脸疼得发了白,嘶哈嘶哈着凉气,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巨大的冲击下,棺椁前悬挂的八卦镜都歪了歪。

    “欸欸欸!”中年男子都惊住了。

    他瞧了瞧棺椁,又瞧了瞧几个悻悻的抬棺家丁,瞪圆了眼睛,抖着手指指人,胡子都气得被吹起。

    “憨瓜娃子,憨瓜娃子!”

    “你们瞧瞧,你们瞧瞧——”

    矮胖的身子绕着棺椁走了一圈,视线落在歪了角度的八卦镜,又是一阵龇牙咧嘴,愁得不行。

    “我刚刚才说了什么?小心点!小心点!我才说了要小心点!话都还在耳边,你们就给我整这出事儿?我瞧你们这大脸旁的一对耳朵子是没用了,都给我拧了!拧了!”

    吴富贵气得几乎要跳脚。

    他越想越生气,当下便扯下了一早就想扯下的白帽,呼哧着气,跳着矮胖个子,给几个家丁一人一个脑袋拍子,嘴里骂咧个不停。

    慰问了老子老娘不够,还得再捎带些祖宗做添头。

    “富爷,这哪能怪我们。”左前头的小厮唤做千金,平素里便机灵,在富爷跳起的时候,还微微屈了屈膝,让他跳得不那么吃力。

    听着吴富贵好似骂个没完的话,他皱巴着脸叫屈了。

    扭头一转,朝后头的家丁发难,“喏,都怪一诺!大家伙儿都走得好好的,偏生他那儿失了力!”

    这话一落地,另外两个抬棺的人也跟着朝唤作一诺的家丁瞧去,俱是默默点了点头。

    虽未出声添油加醋,却也明晃晃表明了态度。

    死道友不死贫道,有个能担责的,总比他们也一道挨骂的好。

    更何况,确实是一诺的锅嘛!

    吴富贵眯着眼睛朝人瞧去。

    被唤做一诺的家丁这会儿闯了祸,白着脸撑着棺椁站起来,他觑了吴管家一眼,腿疼还心慌,人高马大,胆子却也不小,不忘替自己辩上一辩。

    “富贵哥,这也怪不得我,秋夜露重,这段路沾了露水,实在是太滑了——”

    还,还有——

    他,他好似还觉得,这棺椁里头,刚刚好像闷闷的响了响,特别是他们在讲王夫子的时候。

    他一时分了心神,侧耳去听,这才没注意脚下的那滩软泥。

    “哟!还敢顶嘴了!”还不待家丁说出后头的话,吴富贵便打断了。

    “我还能不知道路滑?所以我刚刚说啥了?小心脚下,小心脚下!”他个儿矮了些,跳脚太累,左瞧右瞧,没寻到趁手的,索性就地取材,拿手中的哭丧棒朝家丁的屁股抽去。

    哭丧棒一下下的抽人,和麻衣布料的衣裳相互摩擦,伴着家丁苦脸的讨饶,一下便打破了胭脂山的寂静。

    只听“刮——嘎嘎,刮嘎嘎——”的一阵响,羽翅乱拍,树木摇晃,好几只老鸹乱飞,晨起一阵的热闹。

    “我啊,看你也别叫一诺了。”抽人抽累了,吴富贵歇了手,转头余光扫到棺椁,下去的火气又起来了一些。

    棺椁出门不落地,落地不吉利。

    这都什么事儿嘛!

    眼瞅着就要上山了。

    越是想,他心气越是不顺。

    当即,吴富贵重重剜了这人高马大的大高个一眼。

    “真白吃老爷家的大米了,长这么大个儿,这点活儿也做不清楚。回头我就禀了老爷,让他将你名儿改了。”

    他恨声,“以后啊,你别叫一诺了,就叫一坨,史一坨!”

    什么乱七八糟,抬个棺都抬不清楚,叫啥一诺,呸!就是屎一坨!

    “噗嗤!”周围几个家丁都忍不住笑了,相互还挤了挤眉眼。

    尤其是唤做千金的家丁,听到这儿,更是笑得是咧开了嘴,小眼睛挤成了两个小黑豆儿。

    卖身给人奴仆,主人家会重新给小厮丫头起名儿,毕竟是家里人,说来也是家里的物件儿,走出去也是家里的脸面,叫阿猫阿狗的跌份儿!得取个文雅些的。

    一诺千金,文雅又不失力道。

    建兴府城的吴家算是当地的名绅,在外很是有通情达理的名声。

    他早年便说,要不是活不下了,谁舍得将亲亲孩儿卖了,这姓,它便是一个人的根,是可怜儿和爹娘唯一的羁绊。

    谁愿意留着,那就留着吧。

    当然,他也通情达理,人都被家里头当牲畜一样卖了,还谈什么情分?不愿意留着家里的姓,这也是人之常情。

    既然这样,那就随着主人家姓,姓吴。

    管家吴富贵打小就会钻营,早早就舍了自个儿的姓,天王老子来了,他都姓吴。

    生是吴家人奴,死是吴家鬼仆。

    忠心不二。

    一诺和千金同村同姓,两人还是同一批进吴家,前脚后脚的被吴家老爷起名儿,惦念着遭灾的老家,谁也舍不得自个儿的姓。

    本来,两人该有一份同乡同期的兄弟情,只是生活消磨,吴府的好活儿就这么多,两人抢多了活儿,针尖对麦芒,到了现在,那是谁都瞧不上谁。

    瞧着谁倒霉了,另一个笑得比谁都欢!

    “富爷——”听到屎一坨,舍不得自家姓的史一诺憋红了一张脸。

    他吭吭哧哧,还没反驳出两句话,一旁老对头千金的笑声,听得他更是面红耳赤,丢脸,他给自家祖宗丢脸了!

    “笑笑笑!你们还有脸笑!”吴富贵厉声喝道,丝毫不偏心。

    “你们也有错!在船上时,我都是怎么怎么和你们说的?出门棺椁不落地,落地不吉利,这都到了胭脂镇了,再走上一段路就到山头了,你们还给我出这样的岔子?”

    “尤其是你,屎千斤,千斤屎,你以为你就好到哪儿去了?一坨对千斤,对对,说来你还赢了,分量重还不用改名儿!是得多笑笑,得意呢!”

    吴富贵能做建林吴家的管家,靠的便是一张嘴皮子,平日里对上拍得了马屁,这不,对下也是很能嘲讽人的,这下阴阳怪气起来,谁听了都得背过气去。

    当下,笑成豆儿眼的家丁千金就被针对了。

    吴富贵嫌弃地打量,“啧,你个二哥居然还有脸笑大哥胖?呸,都半斤八两的货!”

    史千金:……

    是屎不是史——呸呸,是史!是史!

    他忍了又忍,忍了再忍,话都从心里咆哮到嘴边了,到底没胆子说出。

    这会儿还得笑眯着眼睛捧臭脚,憋得是一脸酱菜色,将话从嘴缝的缝隙里溜出。

    “对对对,您老骂得都对,您歇个气儿,万万别气坏了身子——万事啊,都是咱哥几个的错。”

    他回头瞧棺椁,也跟着绕了两圈,抬手将歪了的八卦镜扶正,嘴里嘀嘀咕咕,“不吉利,棺椁落地不吉利——哎!您放心,咱们这就将它重新抬起来,让它重新吉利。”

    “噗嗤!”棺椁里,还发懵着脑袋的王蝉听到这里,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一坨对千斤,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嘿嘿,原来是这个千斤呀。

    ……


2 第 2 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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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秋风吹来,路边草上的露珠坠下,簌簌作响,水滴声将那一道笑声遮掩。

    手搭在八卦镜上,史千金僵住了。

    他离棺椁最近,这一声突兀的笑声,他听得最是清晰。

    “你、你们听到声音了吗?”结结巴巴,那豆儿眼瞪得溜溜圆,抬眼朝众人望去。

    向来滑溜的嘴皮子也不顶事了,一句话说得是囫囵又颤抖。

    他也说不清楚,该是期待大家都听到好呢,还是没有人听到更好。

    大家都听到了,说明不是他的错觉。

    这荒郊野岭的山脚下,确实有一道女童的笑声。

    只一人听到的话……

    是错觉?

    不不,他听得真真的!

    在一群人遇鬼,还是独自一人撞邪之间,史千金想选择和大伙儿一起。

    起码有伴儿!

    “刚刚有人笑了。”史千金期待地问,“你们也听到了吧。”

    “什么笑不笑的!”吴富贵没听着,随手将白色的丧帽重新往头上一戴,翻了个大白眼,不忘继续埋汰人。

    “我瞧就你笑得最欢,活脱脱一个戏台唱戏的花脸,扮丑!”

    “去去去,”他挥手赶其他几人,“都干活都干活,一个也别想偷懒!”

    大伙儿没动。

    “嘿,训上几句,还喊不动你们了是吧?”目光落在有些瘸腿的史一诺身上,吴富贵眉毛一倒竖,正待酝酿怒火咆哮。

    好啊,就这点小伤还想着偷懒,是指着他替工不成?

    呸!想得美!

    他吴富贵辛辛苦苦做到管事,为的啥,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名副其实,做个实实在在的富贵哥。

    可不是为了干这些脏活累活的!

    “富贵哥,真、真有动静。”一道惊恐的声音响起,将吴富贵的咆哮掐住了。

    他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朝棺椁看去,瞬间,斗鸡成了被卡住脖颈的土鸡,眼睛突兀的瞪圆。

    “这这——”

    天老爷哦,这一辈辈传下来的话果真灵验。

    这落地的棺材,是真的不吉利!

    棺椁有一角陷进泥里,这时无人动它,本该纹丝不动模样,然而,它却无端的晃了下,紧接着,里头有“咚——咚——”的声音传出,就像有人在里头翻了个身,然后敲了敲。

    一开始,敲击的声音有些轻,到了最后,那声音重了。

    “咚——咚——”

    “咚!咚!”

    “咚咚!咚咚!”

    “有人吗?咳咳——”王蝉发现自己有力气了,微微起身,朝四周漆黑摸索去,话才出口一句,就发现声音哑干粗粝得厉害,像是吞了一把粗砂一样,她摸了摸喉头,不再多言。

    索性,嘴巴不能言,手能动了,王蝉又叩了两下木板。

    没人理?

    不打紧,叩得再更大声一些就成!

    ……

    敲打声越发的急,像是里头的人怒了急了,下一刻就要朝天伸手,生生剖开棺椁,指甲锋利又乌黑,像茶楼话本子上说的僵尸一样,能掏心肝呢!

    “娘哟!这是诈尸了啊!”吴富贵止住了胡思乱想,扶稳乱颤的心口,“都是傻的,愣着做啥,跑啊!”

    哦对对,是该跑!

    几人倒退了两步,下意识地远离“咚咚”作响的棺椁,听到这一句劈了嗓子跑啊,顿时回神,个个手脚并用,慌不择路地窜开了。

    瞬间,这一处只余秋风肃冷,哭丧棒呼呼哭丧。

    ……

    诈尸?

    说的是她吗?

    她——死了?

    棺椁里,王蝉停了敲木头的声音,想到了什么,微微侧了侧头,试探着将手往自己的鼻尖探去。

    许是因为紧张,不自觉的,她秉住了呼吸。

    许久,手指头没有感觉到气流。

    ……她果然是死了。

    王蝉眉毛耷拉了下来,眉眼发愁,还不待替自己哭丧,下一刻,她就感觉到了憋气的胸痛。

    这时,王蝉才察觉到,自己犯傻了,方才竟然下意识的憋了气。

    通了气的小气流在黑暗中一下下地朝探在鼻尖的手指头吹去。

    凉凉的,细细的,却又不容忽视。

    瞬间,王蝉又眉开眼笑了。

    瞎说啥诈尸,她才没死呢!

    哪个尸体还会喘气?她就没见过!

    这一笑,牵扯到了伤口,王蝉疼得眦了龇牙。

    为什么会疼?

    王蝉左思右想,想不起分毫记忆,她犹豫了下,探手朝疼痛处摸去。

    入手是有些潮乎的发,血沾在发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这会儿都已经有些干涸。

    不过,仔细嗅一嗅,鼻尖还能嗅到一股残留的腥气。

    伤口在脑后。

    她这是伤着脑袋了?

    王蝉摸发的手一下就顿住了,嘴巴一瘪,天都要塌了。

    她有些想哭。

    怎么办,伤口在这样要命的地方,虽然命大没死,却好像有了点后遗症——她好像有些傻了。

    不然怎么啥都不记得了?

    ……

    在躺平等死,还是带着这残疾继续活下去之间,王蝉思考了两分钟,振作了下精神,还是想活。

    生为蝼蚁,尚且偷生,好死不如赖活吧。

    棺椁是密闭的匣子,透不进一丝半点的光,随着呼吸,里头残留的空气愈发的稀薄,胸口也开始有憋闷的感觉。是方才憋气的痛苦。

    王蝉试着撑了撑,没撑开上头的棺盖,手在四处乱抓,想将棺椁抓挠开。

    她绝对不是诈尸,诈尸都有尖尖的爪子!王蝉再一次恨恨地瞎想。

    手痛脑袋也疼,还不如诈尸!

    天无绝人之路,黑暗中,王蝉在棺尾摸到了一个冰凉冷硬的东西。

    细瘦的手摸上它,这东西,它像是一块石头。

    才碰上,莫名的,王蝉心中有股亲切涌来,好像,这块石头陪了她许久,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彼此间有着谁也不知道的缘分。

    ……

    另一边。

    “船家,船家,快快!快快开船!”

    踉踉跄跄,吴富贵五人分散了,最后又跑到了一起。

    还未到码头,吴富贵便扯着嗓子喊船家,一手提着衣裳下摆,一手用力地摇晃招呼人。-

    连着撑船了一夜,乌蓬上两个船公正卷着薄被,准备小睡一下。

    船儿微摇,徐徐秋风,正是好眠之时。

    “爹,我瞧他吴家就是欺负人!”

    “定了船,事先都不说是白事,还是个早夭的,瞧着他吴家的面子,胳膊肘掰不过大腿,咱们捏着鼻子也就接了这单生意,了不得咱们贴些铜钿,回头寻个大师瞧瞧,应该不耽误咱们以后载客。”

    “就说这一路上吧,这人催得和什么似的。紧赶慢赶,咱们是打着灯笼撑船的。现在倒好,这才歇多久,他又喊咱们撑船!呸!骡子都没这样使唤的!”

    撑船父子兵,打眼一瞧,两船公虽然都是胡子拉碴模样,五官确实有些相似。

    年轻人爱困觉,被扰了清梦的年轻艄公气不过,扯了被子重重摔下,起身就要同吴富贵要说法。

    再是做牛做马,那也得有个歇脚的时候!

    “甫儿,等等!”老艄公周全人如其名,是个周全的性子。

    他眯了眯老眼,撩了舱门处的雨布,朝岸边瞧去,“吴家这几个人,莫不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年轻艄公周甫跟着看了看了去。

    这一看,嗬!还真是!

    只见这几个人跑得狼狈,这个丢了只鞋,那个摔了一脸泥,大高个的那个还瘸了条腿,最重要的是,一路上拈轻怕重的管事吴富贵,那矮胖的个儿跑得比谁都顺溜。

    “啧,这不跑挺快么,像个兔子。”周甫忍不住埋汰,“还是一只肥兔子,路上尽会说自己身子不松快,就会使嘴把式,啥活都不搭手。”

    老艄公:……

    “好了,背后莫要说人,快,咱们先准备开船,人来了就走。”

    他起了身,面上有严肃的神情,正要招呼周甫去解泊船的绳索,变动就出现在一刹那。

    “快,人在那儿呢!”尖利的女声响起!

    只见岸上的另一个方向又来了一行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这会儿,有人扛锄头,有人拎扁担,还有人提着木桶,更甚至还有人一手拿着大砍刀,一手拿着锅铲,人多势众地冲来了。

    喊话的是个大嫂子,瞧到了吴富贵一行人,面上有寻到人的兴奋,也有怒火,交杂一起,就成了气势汹汹。

    捶衣棒指人,“就是他们,今儿一早,我就瞧着这几人不对劲儿,扛着一个木箱子,尤其是打头这个矮胖的,一路上还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我眯眼一瞧,嗬!好家伙,这哪是什么木箱子啊,手中杵的是哭丧棒,扛的分明是棺椁!”

    “这是要外人偷偷要将死人往咱们胭脂山葬啊!”

    “打的是什么心?纯心坏咱们风水吗!”

    凤兰嫂子这话一出,其他几人被拱起了火,俱是怒目朝吴富贵一行人瞪去。

    “对!你们打哪儿来的?”

    落叶归根,哪处的人葬哪一处,这理儿,走到哪儿都这样。

    死后哀荣,世人看重生,更是看重死,就没有背着乡亲偷偷将人往山上一埋就葬了的做法。

    鬼鬼祟祟,其中定然有鬼!

    胭脂山因晨起落日的山间霞光,向来有些灵,各样的传说也多,更是有仙人霞光庇护亡者,亡者泽被后人的传说,镇上的人也排外,哪里能容外乡人偷摸着往山里去。

    这是胭脂镇的地盘!

    “不不不,误会了,不是偷摸着埋人——”吴富贵几人被这些锄头扁担镇住了。

    扛锄头的老农不可怕,好些个扛锄头老农就吓人了。

    “还撒谎!我两只眼睛瞧得真真的。”凤兰嫂子啐了一声,捶衣棒指着人,“到了这会儿还要说瞎话,瞧瞧你们自个儿身上穿的扎的是什么!”

    吴富贵头戴白帽,腰缠了条白带,几个家丁更是穿了件破麻衣,原先只是想着,送人上山虽然简单潦草,却该有的也都得有,算是对亡者的心意,自己积阴德了。

    哪里想着,一大清早的忙活,还是被人逮着了。

    “不,不——”吴富贵憋了口气,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下人不好当!

    “富贵哥,诈尸更吓人些,咱们速速离开这胭脂镇才是要紧!”史一诺拖着瘸腿,紧张兮兮地回头瞅了一眼,走近吴富贵身边,低声道。

    眼眸转了转,吴富贵也有了决断,他重重跺脚。

    “得!事情到这个地步,我就说了吧!”

    “是,我们是想悄悄地办了差事,可我们也没犯忌讳,这要葬的人不是外乡人,本来就是你们胭脂镇的。祖宗往上数三代,板钉钉的胭脂镇人。”

    在众人怀疑的眼光中,他咬了咬牙,露了些实话。

    “是王伯元王夫子家的闺女儿!名儿叫王蝉的丫头。”

    “她得急症去了,小小年纪的,也怪惹人怜,王夫子托了我们办这事儿,我们也就办了,左右不过是费些腿脚的功夫,我们做人奴仆的,最不值钱的便是这气力,秀才公发话,我们就走这一趟了。”

    “王伯元?”

    “这名儿有点耳熟。”

    “傻啊,伯元都不记得了,咱们胭脂镇的秀才,前些年去了府城生活,那可是顶顶有出息的。”

    人群中,众人交头接耳,一通通气后,大家伙儿恍然,目光不约而同地朝前头拎捶衣棒的凤兰嫂子身上瞧去。

    “嫂子,我依稀记得,伯元和你家有亲是吧。”

    “是有亲。”祝凤兰点了点头。

    祝凤兰的父亲名为祝从云,是王伯元嫡亲的娘舅。

    “哟,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有人惊讶的喊了声,瞅了瞅祝凤兰手中的捶衣棒,又瞅了瞅下跑得一身狼狈的吴富贵,眼里有怜惜之色。

    可怜的,是挺尽心的,埋个棺给自己整这么狼狈,还得被他们追。

    顿时,锄头砍刀收了一些。

    吴富贵偷偷松了口气。

    “伯元的闺女儿,”有人掰算关系,“这么说,人要是还在,得喊从云大爷一声舅公,喊凤兰嫂子一声表姑,小小年纪就没了,着实可惜。”

    “是是,那丫头小时候我见过,生得不错,就是说话迟,去府城那年都快三周了,还不会说话,也不爱和人玩耍,惯爱坐门槛边瞧树瞧蚂蚁的。”

    “对对,还爱看云……我也记得,是个怪丫头。”

    大家伙挑着印象中的事说着,不免感叹光阴残忍,几年没消息,不想再听到,竟然已经是死讯了,还是早夭的憾事。

    祝凤兰手中的捶衣棒没有搁下,瞅着吴富贵几人的眼里还有怀疑。

    “谁知道他们说真的还是假的!走,棺椁埋哪儿了,领我们瞧瞧去!”

    棺椁埋哪儿了?

    吴富贵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苦哈哈。

    他们还没埋呢,也不敢埋,这这——这诈尸了啊!

    祝凤兰瞧出了点不对劲,当即厉声喝道,“你们这里头有鬼!少跟他们废话了,指不定嘴里就没一句老实的,乡亲们,咱们将人捆了,自个儿寻着去看看!”

    吴富贵一行人瞪眼:……

    不是,他们怎么就不老实了?

    双拳难敌四腿,几人挣扎也不顶事,很快,人就被胭脂镇的人捆在了一旁的龙眼树上。

    这几人一路走来的痕迹也好寻,很快,祝凤兰一行人就寻到了几人丢棺椁的地方。

    那儿,王蝉手中拿着块石头,好不容易才将棺椁破开了一个洞,仗着自己人小骨头细,从洞里挤了出来,坐在了棺椁上。

    清晨的空气带着青草露水味道,湿润润的,满是生机。

    不知什么时候,蒙蒙亮的天光跳出了日头,光从东边一路铺来,拂过山林,笼着山间的晨雾,不止是树叶,便是连草尖的每一粒水珠都染上了耀眼的光彩。

    听到脚步声,王蝉转过身。

    光影的色彩在她身上朦胧,好似绽开了蝉翼,薄薄又清透。

    “乖乖!”祝凤兰几人停了脚步,瞧着棺椁上坐着的人有些出神。

    这都不用去多问了,保准是他们胭脂镇的人!

    无他,胭脂镇镇如其名,惯是会出美人。

    十来岁的小姑娘伶仃细骨,一头乌发没有一分一毫的点缀,琼鼻杏眼,肤白胜雪,因着遭罪,面上带几分疲倦,然而,这却衬得眼睛更大了。

    日光下,那黑白分明的眼里隐隐好似还有水光,无端添几分多情。

    祝凤兰的心都瞧化了。

    “是蝉丫头吗?”她几步走了过去,“好些年没见了,丫头都长这么大了,要不是听人说,表姑都认不出人来了。”

    “这都是怎么回事啊?”祝凤兰正想继续说什么,视线落在王蝉手中的石头上,目光一凛,连忙伸手去虚握。

    “这这——”

    只见上头有各样的伤口,石头钝磨的,木屑刺扎的。

    祝凤兰心中怒火起,瞧了眼地上的棺椁。

    好啊!这是要将人活埋了不成?

    还是拐子瞒人耳目的法子?

    “你爹呢!”她急急地追问,“怎么没护着你。”

    爹?

    王蝉想着在棺里听到的话。

    那时,她才有些意识,棺椁扛在路上,晃悠悠的让人想继续闭眼好眠,懵懵懂懂间,听着几个人艳羡秀才公,他们都说了,秀才公好艳福,马上就要进吴府了,府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爹要嫁人了。”王蝉总结。

    对,进吴府,嫁人呢。

    “啥?”祝凤兰咋舌,啼笑皆非,“这男的哪里有嫁人的?蝉丫头你糊涂了?”

    这话一出,顿时戳到了王蝉的伤心事。

    她的眼睛本就被亮光激得难受,这会儿瞅着这合眼缘的婶子,听她亲昵的说话,鼻子酸涩了下,顿时,原先就水润的眼珠子有眼泪滚动了下来。

    “表姑——”王蝉不见外地喊人,哑着嗓子,小模样委屈极了,“我好像真是傻了!”

    祝凤兰瞪眼:“啥!”

    ……


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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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伤到头了,”王蝉微微侧了侧身,让祝凤兰瞧她的后脑勺,又转回身,仰着头将面前的祝凤兰瞅了又瞅。

    空空的记忆倒了又倒,最后连个哐当声都没有。

    “恩,”她确定地点头,“连表姑也不记得了。”

    美人在骨不在皮,这生得美的,就连脑袋瓜子都生得好,圆溜溜又饱满。

    这会儿,祝凤兰是没心思瞧了。

    她大急,微微探头,动作小心地将头发撩开,把小丫头的伤处又瞧了瞧。

    果然,浓密的黑发下是一个伤口,这下黏糊着血迹,干涸在发间成了褐色的血渣子,拨开发后,破口的肉翻得钝又杂乱,瞧着像是重物撞击,触目惊心极了。

    “哟哟哟!”一道来的乡亲瞧了,俱是惊了惊,凉气都吸了好几口。

    再看棺椁,大家倒是有些理解如今这情况。

    “这么重的伤,说不得那时背过气去了,又或者呼吸浅浅,这才以为小丫头没了……”

    “对,方才我就瞧见了,那几个人很是有些着急忙慌的样子,怕是抬棺时,小丫头缓过气来,在棺椁里头有了动静,几个憨货还以为诈尸,丢了棺椁就跑……啧,咱们要是再慢一步,人就上船跑喽!”

    有人替王蝉欢喜,“哈哈,这冷不丁的,是怪吓人的,这呀,就叫惊喜。走走,找个人给府城的伯元捎个信,回头听了闺女大难不死的消息,伤心的秀才公不得乐呵死。”

    秀才公嘛,手松一松,也能漏一些好处给他们这土里刨食的泥腿子,救女之恩无以为报,收下他家乖孙孙做学生便成。

    “嗤!伤心啥呀,指不定多快活呢。”有人嗤笑,抱着手笑先前说话的人经历的事少,瞧事儿像浅水湾里的大头鱼,尽冒傻气儿!

    “装殓得这样急,谁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鬼。”

    “不会吧,好歹也是个秀才公——”

    “有什么不会!”话又被人打断,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事,说这话的阿婆声音都阴了两分,“老话都说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没听小丫头说了么,他爹都要嫁人了。”

    这嫁人了,前头的宝都得变草,可不是由着人糟践么。

    旁人:……

    人蝉丫头伤着脑子了,闹不明白阿爹娶亲还是嫁人,你个老婆子也闹不明白?

    “别理她,”人群中有知道事儿的婶子拉了一把人,“你还不知道翠婶子么,因着萍姐儿的事,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家的狗,路过了,她都能停下来和它吵两句!”

    “哈哈,是这样,我前些日子还瞧见了,还真是和狗吵起来了。”

    被唤做翠婶子的人插了腰,眼睛一瞪,还想再吵吵起来时,那厢,祝凤兰已经急得不行了。

    小丫头自己瞧不到,这会儿她的脸色白得没一丝血色,竟还认真的说自己傻了,当真可怜又可爱。

    “不行不信,伤口这么大,得赶紧寻个人瞧瞧。”祝凤兰丢了捶衣棒,利索地将王蝉背起,回头便冲人群大声嚷嚷。

    “让让,都让让。”

    “对对,得赶紧上个药,撒个草灰都成。”很快,人群散开了些。

    “撒什么草灰,伤口这么大,得去逢年叔那儿,正经上些草药才成。”

    王蝉呆了呆,只一刹那间,她的视线便高了。

    祝凤兰大步往前,很快便将乡亲七嘴八舌的话丢在了后头。

    ……

    “丫头趴着点。”路上,祝凤兰抽空轻拍了下王蝉,“别摔下去了。”

    她一边说,脚下的步子却不慢,间或有呼气的声音。

    “别怕,姑带你回家去,咱们寻个大夫瞧瞧,吃两贴药就能好,便还是记不得事——”她咬了咬牙,“那有什么打紧的?咱能说能动,就没傻!”

    要当真是爹要嫁人,为了甩掉拖油瓶,把闺女儿嚯嚯成这样子——那这爹不记得也罢!

    呸呸,是娶不是嫁,她都被吵得糊涂了。

    王蝉眨了眨眼,耳朵边是祝凤兰絮絮叨叨的声音,她的嗓门有些大,说话一急就有些凶,可莫名的却让人安心。

    随着脚步往前,周围的景色也跟着慢慢变。

    王蝉瞧到了柿子树,高高的香樟,还有家家户户前挂满了果实串的龙眼树。

    感觉到小姑娘放软了身子,手环上了自己的脖子,家中没有丫头,只两个皮小子的祝凤兰,心口软得不行。

    想了想,她又开口安慰,“你舅爷还在呢,娘亲舅大,便是你阿爹也欺负不了人,别怕啊。”

    “恩,我跟着姑姑回家。”王蝉将脸贴在祝凤兰的背上,蹭了蹭。

    鼻尖有干燥又让人踏实的香气,是皂角,又像夏日树梢头,草木的滋味,这味道掩盖了原先一直缠绕在鼻尖的腥气。颠颠的脚步下,王蝉都忍不住闭了眼睛。

    ……

    王蝉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是一棵高高的树,夏日的阳光亮得耀眼,阳光从树梢间落下,在地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她好像成了一只蝉,攀着高高的树枝,风来,她便随着树枝一道摇晃。

    树好像也成了她的伙伴,风停了,却还将那条枝叶摇动。

    一下又一下,好似再摇得高一些,蝉翼微颤,便能触到天畔高悬的日头。

    “蝉丫头,蝉丫头——”

    放低的声音在耳朵边响起,王蝉的意识往下坠。她睁开眼睛,瞧到的便是祝凤兰有些着急的神情。

    “表姑?”王蝉要坐起来。

    “不急不急,表姑来,小心扯着伤口了。”祝凤兰将人搀扶了起来,扯过一旁的软枕,贴心的垫在王蝉的腰后。

    “你这一觉睡了许久,我都有些不放心了,是不是饿了?先喝些水润润喉,粥在灶上温着,一会儿去给你拿。”

    一边说着话,祝凤兰还起身倒了杯温水。

    粗陶的杯子被塞到王蝉手中时,杯子微微有些热,水炁自杯口中冒出。

    王蝉往四周瞧去,眼睛微微睁大。

    才睡这么一会儿,天色竟然已经暗了。

    桌上点了蜡烛,豆大的光亮照亮了屋子的一角,木窗处一张书案,旁边搁着两张仙椅,荷叶状的靠脑打磨得光滑,只上了一层薄薄的棕漆,隐隐还能瞧见上头木头的纹路。

    一圈盘一圈,像疤。

    “姑,这是哪儿?”

    祝凤兰端了粥进来,瞧着小丫头好奇瞧屋子的视线,搁下粥在桌上,汤匙和汤匙碗相碰,有清脆的响声。

    她也跟着瞧了瞧周围,笑着回头道。

    “这儿呀,是你舅公的宅子。”

    祝从云只祝凤兰一个闺女儿,年轻时候是遗憾,后来也看开了,只当命中没有旁的子女缘,也没有听旁人说的,什么过继一个族里的男孩做儿子。

    别人家的孩子再是跟着他姓,又有什么用?

    就驴粪蛋蛋表面光,面上好看罢了,养不熟,贴不到心肝的。

    至于姓,那时,祝从云赶了领小孩来他家的人,放话说了,天下姓祝的人多了去了,不缺他一个!他就一个穷打磨石头的石头匠,没啥特别的要传承,又不是宫里的皇帝,封地上的王爷。

    不过,只一个闺女儿,他也舍不得自己和老婆子年纪大了还做孤家寡人,所以,做亲的时候,他没有将祝凤兰远嫁,嫁的是谢家二子谢时化。

    祝谢两家离得倒是不远,都在胭脂镇上。

    彼此间,也算是有个照应。

    祝凤兰打小便知道家里只她一个,自己也得撑起来,性子麻利又泼辣,轻易不吃亏。

    “别瞧咱们胭脂镇小,离府城也远,更是隔了一座胭脂山,前头是沅江,瞧着像是独一处的小岛似的。不过,咱们胭脂镇啥也不缺,给你瞧病的王逢年王大夫,开的医馆唤做同心堂,离我阿爹家更近一些。你伤在头上,大夫说了,这段日子不好多挪动,得静静养着。”

    “我想啊,这儿离医馆近,换药也方便,索性就带你来这儿了。”

    祝凤兰瞧着小丫头喝粥,笑着解释道。

    啧,这脸蛋,这眼睛——

    怎么这么能生?尽挑着好的长了!

    祝凤兰瞅着王蝉,满心的喜欢,越瞧越是欢喜自己这侄女儿了。

    王蝉:“那这屋——”

    “我以前住的。”祝凤兰笑得眯眼,“喏,这些儿被子枕头,都我以前用的,丫头别嫌弃。”

    “哪会。”王蝉急急摇头。

    她瞧了眼祝凤兰,停了汤匙,低头笑得有些腼腆,“我喜欢表姑,这上头的味道和表姑身上的一样,我枕着踏实。”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溜须拍马,王蝉想了想,又认真道,“刚才我睡得可香了。”

    “傻丫头。”祝凤兰好笑又怜惜,那哪是睡啊,分明是受伤不轻,昏着了。

    “你慢慢吃,不急,我去瞧瞧你舅爷,回头东西搁桌上,大夫说了,你得静静养着,伤口才好得快。”

    瞧王蝉点头了,祝凤兰才出了屋。

    “吱呀”一声响,木门轻轻阖上。

    王婵听到外头有说话的声音,人的影子在纸窗上拉长,一个是祝凤兰,另一个声音稍显年迈,却又不失雄浑。

    这便是舅爷了吧。

    王蝉舀着稀粥,侧耳听着外头的人说话。

    门外,祝从云提着盏灯笼,一瞧到祝凤兰出来,紧着便问道。

    “怎么样了?”

    “好些了,瞧着能吃,没有逢年大夫说的那样吃不下,呕吐之类,怕你忧心着,我让丫头先吃,出来和你说说。”

    “那就好,那就好。”祝从云放心了些,灯盏昏黄下,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一些。

    “这么担心,进去瞧瞧啊。”

    “那不行,你阿娘刚数了日子,伯元是添丫头的次年中的秀才,这丫头年尾生,翻个年便长两岁,算来,虚年岁也有十一了,是个大姑娘了。夜深,天色这般黑,我一个老头子进姑娘屋子,说出去像什么话。”

    祝从云摆手,“不行不行,不妥帖。”

    祝凤兰:……

    她翻个大白眼,“老学究!”

    “对了,吴家那几个下人说了没,蝉丫头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祝凤兰追问。

    祝从云沉默了下,半晌才长长叹息一声。

    “真真应了那句话,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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